考虑到弘轩的情况,他离京不可能如寻常贵人出京那样坐着官家船只大张旗鼓,马车都是从车行临时租过来的油毡棚小马车,尔芙哪里舍得他陪着自己个儿熬夜,她亲手替两个孩子铺好了被褥,又拎过暖炉上的热水给两个孩子都灌好了汤婆子,一一放在脚底下暖着,笑着招呼着渐渐睁不开眼睛的弘轩,柔声说道:“早些歇着吧,说是坐着马车走,不需要太费精神,可是一路上颠簸,你在马车上也睡不好,到了通州就要坐船走,波涛滚滚的,那就更加睡不好了,这一路下来,就算是个大男人都要磨到一层皮的,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个儿,别让额娘和阿玛在京里头担心。”
被尔芙强制按在床上的弘轩,看着坐在对面锦凳上的尔芙和四爷,眼圈红红地哑声说道:“额娘,天色都这么晚了,您也早些歇着吧。”
“额娘白天睡多了,这会儿还不困呢,你先睡,额娘在这里陪你一会儿,难得有机会亲自哄着你睡觉,额娘还打算给你唱个摇篮曲呢!”尔芙笑着替弘轩掖好了被角,又催促着四爷去床头自己个儿的床铺去休息,扭头看着仍然瞪着眼睛坚持着的弘轩,柔声说道,她知道她这样做,可能会让弘轩更不愿意睡觉,但是她实在是舍不得就这么睡去。
她将锦凳抬得更靠近弘轩的床边些,轻轻拍着弘轩的肩膀,哼唱起了她不熟悉的那些摇篮曲,虽然曲调怪了些,不过配合着湖边松树林的哗哗风声,别有一种催眠的特效。
听着孩子们的呼吸渐渐绵长,看着红烛爆出烛花,她扭头瞧着重新回到床舱里的四爷,甜甜一笑,低声说道:“爷也舍不得孩子吧,我还以为您应该没心没肺地睡着了呢!”
四爷迈步走到尔芙身边,轻轻将手里拎着的夹棉锦缎披风搭在尔芙肩头,又往暖炉里添了些红箩炭,让火苗更旺盛些,免得冻坏了穿得太单薄的尔芙,笑着打趣道:“爷在你眼里就是这样……
你这妮子才没良心呢,孩子不单单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那也是爷血脉的延续,尤其是弘轩这孩子,那会儿你才刚生完小七没多久时间,身子还没调养好就再次发现有孕,说句不脸红的话,那会儿爷是真讨厌还在你肚子里的弘轩。
要不是爷怕你想歪了,真曾经想过让胡太医给你煎一副药。”说到最后,他还故意凑到了尔芙的耳边,逗得她脸颊泛红、耳尖通红,这才坐正了身子,将娇滴滴的尔芙揽入怀中,轻声说着情话,安抚着尔芙心中越发不舍的情绪,也专注地看着弘轩渐渐长开的眉眼,这孩子是他本想着好好留在身边教导的,没想到,反倒是早早就让弘轩离开了家,他也舍不得,只是他是个男人,他是孩子和尔芙的依靠,他必须要压抑着心里头的软弱一面,强作坚强地面对着孩子离开的悲伤。
夜风瑟瑟,波涛渐起。
虽然庄外的环形湖是人工湖,入水口和出水口却连接在庄外不远处的一条清溪中,所以就算波浪不如江面那般汹涌,随着风起,停在湖边临时码头的小船,还是微微有些晃动。
一直守在船舱里的尔芙和四爷见状,忙将矮桌上的杯碗茶具都挪到了早已经备好了防震软垫的竹篓里放好,又分别给小七和弘轩的床都固定在船壁上,这才熄灭了船壁上的几盏红烛,只留下角落里的一盏琉璃灯罩罩着的小油灯照明,纷纷退出了船舱,免得孩子们醒过来,又要陪他们说话,白白耽搁了睡觉的时辰。
不过随着风越来越大,弘轩和小七还是醒过来了。
后半夜,一道闪耀天际的闪电劈开了暗沉沉的夜空,随之而来就是轰隆隆的阵阵闷雷,再来豆大的雨点子就噼里啪啦地掉落在了船舱顶的油毡棚上,也亏得当初安排床铺的时候,苏培盛就考虑到了天气情况,怕后半夜会起风,特地将船舱口随风飘摆的帘子都做好了固定,另又从小院搬来了两扇隔扇门挡风,不然尔芙她们一家四口人的日子就难过了。
隔着隔扇门,尔芙望着船舱外的大风大雨,扭头对着四爷,低声喃喃道:“风雨夜,留客天,这是连老天爷都不想让弘轩离开咱们身边呀,要不咱们就多留弘轩一天,好歹等天气好些,再让孩子走,不然这大风大雨的,咱们留在庄上都不放心呀!”
其实,四爷也是这么想的。
只不过他不希望没有个一定就把这个话说出口,怕明个儿一大早就天晴,白白让弘轩空欢喜一场,但是尔芙已经将话说出口了,他就不好再装傻了,他扭头看了眼满是期待的弘轩,在心里叹了口气,扭头对着船舱门的尔芙,低声说道:“你就别在那里站着了,孩子们都要过去扶你了。”
到底是为母慈爱,她瞧着小七已经撩开被子要起来,忙说着就走回到了船舱中间摆着的锦凳前,一边挪开了船舱中间做遮挡的琉璃画屏,一边笑着对小七和弘轩说道:“天气凉了,你们可别起来折腾了。”
说着,她还不忘继续刚才的话题,拉着四爷嘀咕着。
四爷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还是等到明个儿天亮再说,要是天亮以后,还是这么风雨交加的样子,爷就让弘轩在庄上再留两天,毕竟咱们能让弘轩留下,但是给弘轩定的客船不等人,一旦错过了这条客船,弘轩怕是就要坐着马车下江南了,那一路上耽搁的时日就多了,这天气转眼就冷了,你舍得弘轩大棉袄、二棉裤的裹着,一路顶着冷飕飕的寒风往江南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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