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莫如从来不是圣人。
她不是五皇子。
五皇子少时只是不大受重视,穆元帝却从未忽视过他,应有的教育、地位,五皇子一样不缺。及至成年,随着五皇子展露头角与谢莫如刻意的劝导,五皇子与穆元帝的关系逐渐亲密。五皇子自己也很享受这样的父子关系,他一向以己度人,才劝李九江去永安侯府的。
谢莫如对此却有不同看法,她当初劝五皇子亲近君父,那是因为五皇子他爹是皇帝。有个做皇帝的爹,不要说只是不够重视五皇子,就是从未重视过,为了以后的生活,也得同穆元帝搞好关系。永安侯当然也是朝中显贵,但永安侯还不够身份让李九江去和缓。
世上的事,从来不是一是一二是二,清官更是难断家务事,但,如果有了不必违忤尊严的权力,何必再去对不想低头的人低头。
再者,谢莫如有此言辞,未偿不是有感而发。
五皇子虽然劝人劝上瘾,却也不笨,立刻想到妻子同岳家的关系,岳家与他倒是不错,当然,妻子对岳家也不错,该提携的提携,该照顾的照顾……想来,这也并不代表亲近吧。
五皇子拍拍妻子的手,没再说什么。
李九江自永安侯府出来后便去了北岭先生那里,李九江算是江北岭的记名弟子,主要是当年江北岭被请来帝都时,李九江需要借江北岭的名声来洗白自己,但李九江有才学也是真的,虽比不得江北岭这等大儒,也是一等一的才干。当年江北岭奉命建筑书楼,李九江便是其左膀右臂,这些年相处下来,二人还真有了些师生情分。
江北岭笑,“我还以为短时间你回不了帝都。”
“闽地港口建成,又赶上王妃生辰,这次回来,一则是向王爷禀明港口之事,二则可代闽地诸官为王妃贺寿,也算一举两得。”李九江提起红泥小火炉上的铜壶,烫杯之后,倒了两盏茶,双手捧予江北岭一盏,问,“先生这几年在帝都还好么?”
江北岭较之三年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年岁有了,两道眉尾垂下,更添了些岁月的宽厚与豁达,他笑,“我是做学问的人,能在此安安生生的做学问,求仁得仁,自然是好的。”
“当年先生为王爷所荐的几位先生,于闽地传业授道,开启民智,颇受闽地百姓爱敬。王爷时时说起,治国治民,最需这般才德兼备的大儒。”江北岭能有今日今时之地位,哪怕一把年岁了,亦是明敏过人。听李九江这话,江北岭以为李九江是想让他再荐些人的,李九江却是未提,而是笑道,“王爷当年建港口之时就说了,待闽地财力宽裕,便会出资银两令各县兴建县学,说来惭愧,闽地穷困之地,就是州学也是王爷就藩后多加恩赏方有所改善,各县学荒废已久,许多百姓纵有求学之心,也只能去私塾念书。”
江北岭能成就偌大名声,与他多年来在北岭一带几十年讲学授课相关。想一想孔圣人如何成为圣人的吧,不就是做老师做的么。
江北岭这样的国朝大儒,对国朝教育自然深有感触,道,“自前朝末年,天下动荡,以至人心丧乱,刀戈四起,人们哪里还有向学之心。东穆立国起,也是外忧内患,近十几年方得太平。今上建筑书楼,便是有收拢天下学子之心。闽王有兴学之意,乃闽地百姓福音哪。刀戈只是一时权宜,想长治久安,还是要文武并治。”
这等老生常谈,不同的人却是有不同感悟,李九江认真听了,说起自己将转任南安侯麾下粮草官一职,江北岭自己是做学问的,并不反对弟子们建功立业,江北岭道,“你正当盛年,有此历练不为坏事。江南亦有几个你的师兄弟,只是,一入官场,各有各的政见,介时见了你自行拿主意吧,老朽就不搀和你们官场之事了。”
这是江北岭的原则,来求学的,就只说学问,至于其他,他素来不闻不问亦不会给任何意见。
李九江笑应一声是,江北岭说到小唐,道,“你眼光不错,收了个好弟子。”
“小唐是个实心人。”小唐也没正式拜师,不过他一口一个师傅的,李九江初时没应过,时间久了,也就应了。
江北岭道,“能成就一番事业的,往往是实心人。”
小唐倒不知道自己还得了江北岭一赞,他本身对江北岭很有礼貌,虽然听不懂江北岭讲的学问,江北岭也没强求他听自己讲学问,反是将他推荐到沈素沈翰林的进士堂去学写科举文章,这一点,小唐是很感谢江北岭的。而且,他人虽然不大聪明,到底出身官宦之家,很有几分眼力,逢年过节不必说,就是小唐十天一去进士堂补习时,都会带些家常东西给江北岭。其实,想给江北岭送礼的能从帝都城排到靖江王府,脸皮厚的也有很多,如小唐这般能入江北岭眼的则寥寥无几。
小唐自己倒没觉着啥,他就是想着师傅不在帝都,师公一把年岁的,他当然得多照顾着些。至于能从江北岭这里得到啥好处,小唐倒没多想,关键是,这小子忒自信。他觉着自己老爹有本事,自己又跟着闽王混,以后怎么也不能差了,何必去盘算这么一把年岁的师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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