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表妹的形象在我眼里越来越怪了。”曲奕空叹口气说,“不过和你本人一比,应该只是大巫见小巫。”
“我小时候照顾她是废了不少力。”
“我看就是你把她带歪了吧?”
“可能是吧。”宁永学说,“不过老安东就是要把娜佳硬塞给我,我也没办法。”
“我现在很好奇一件事。”曲奕空说。
“什么事?”
他们俩驻足片刻,在仓库尽头看到一扇沉重的金属门和门后幽深的地下隧道,像极了曲奕空臆想中旧萨什贵族逃亡的路线。
“我在想,”她说,“森林里最大的异物是不是你这个叫老安东的监护人。”
......
村落的农庄和村那边的树林一片静谧,仿佛要将人浸入安宁的记忆中,舍不得离开一分一秒。
附近一点声音都没有。这会儿,每个人都睡得安详无比,沉浸在梦里安宁的黄昏中,就算不想皈依也能感受到那边的暖意,舍不得醒来。
他俩在隧道里没走多远,梦就结束了。曲奕空醒了,宁永学自然也跟着从她梦中走出,很快就听到遥远的鸟鸣声。
不过,从鸟鸣响起的时机和梦醒的巧合程度,他很怀疑村落附近的鸟雀也是拟态。
自从见了会自燃的野狗和树洞里的假人,他就觉得这地方的人和动物都不像是真的,反而虫巢人、奥泽暴和树洞门口的尸堆怪物才是真的,同时也更值得信任。
这倒错感真是诡异。
宁永学坐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睡乱的头发。曲奕空也醒了,就是看着有些意识不清。她在旅馆那边就睡在靠墙,现在到了农庄的卧室还是靠墙,大概是觉得把他挡在外面更安全。
她意识不太清醒,眼睛半睁半闭,朦朦胧胧地从他腿上爬了过去,朦朦胧胧地想下床。结果等她坐在床边,她往后一倒,往他身上一瘫,跟着又睡了过去。
宁永学给她盖好被子,确认没什么大碍,然后就坐在原处不动了。他望了一阵农庄的天花板,跟着低头望向她睡梦中的脸颊。
曲奕空睡得很安详,长而柔软的睫毛在眼下随着呼吸颤动,没过多久就翻了个身,头也不由自主地从他肩上往下落。
他伸手抱住她,尽可能轻手轻脚地把她在枕头上放好,然后缄默地走下床。
宁永学站在窗边,目视不知是不是拟态的鸟在林间飞翔。不管这边的世界有多安宁或者甜蜜,说到底也都是拟态,就像他自己套在外面的壳一样。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曲奕空的回笼觉睡醒了。她掀开被子,要他推开窗户,很快冬日寒冷的空气就灌了进来,她也冷得打了个激灵。
太阳光依然苍白,微风拂过床铺,挑起她垂落的发丝。
曲奕空一边穿好外衣,一边捂着被风吹起来的头发,也站到窗边上。“为什么你一直在这里站着?”她问。
先前的经历展现在他回忆中,很快印入她脑海,跟她意识朦胧的回忆相互印证,在摇晃的光影中构建出整个过程。
曲奕空侧脸看了他一阵,柔顺的黑色发丝在晨曦下闪着微光。
“就是因为你一直看着、一直等着、一直在旁边一言不发地站着,我才这么难受。”她说,“就像我睡梦里的黄昏一样。你和这地方似乎有种奇妙的共性呢。该不会你才是那个睡着的菩萨吧?”
宁永学只能耸耸肩。
“你莫非觉得你会变成拟态吗?”他问。
“如果我消失了,然后有个拟态来取代我,我倒会更好受点。”她回答说。
“但我想看到的、我想给你的都是你自己。”宁永学也说。
曲奕空转过脸去,望向远方的森林。
“明明身陷闻所未闻的异境,看到真实存在的虫巢人,遇见从另一个世界逃来的怪异之物,还知道拟态顶替了活人的存在、骗人皈依、让人自愿被野狗分食......我们却说着这么不着边际的话题。”
“有些事情更重要一点。”
“我该把这话告诉你表妹,让她知道自己大哥是怎么想的。”
“呃......”
“开玩笑的。”曲奕空说着往他肩上一拍,“走吧,我不喜欢在背后议论别人。”
......
绷带女带他们走的路是条一模一样的路,不仅指向树洞,还和娜佳影子经过的路径完全重合。
这巧合实在诡异,除了她有非人的追踪和狩猎技艺,宁永学暂时想不出其它解释。
她领着曲阳和阮医生走在最前面,跳过河面浅滩上用石头搭成的小道,然后又顺着山坡往下俯冲,撞过森林里交错的树枝,迈过笼罩了每一寸土地的茂密针叶树。
从山坡顶往下张望,可见绷带女的动作并不灵巧,反而划了几道伤口。血从她手臂和脸颊上溢出来,将绷带浸得暗红,但她本人似乎一点也不在乎。
至于曲阳,他在前面往下冲,简直就是个沉重的推土机,俨如是把森林都撞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断枝洒得满地都是。
跟在曲阳后面的人无比自在,除了意外摔倒以外,他们什么都用不着担心,甚至曲奕空都用不着挥刀开路了。
所以绷带女是怎么想的?受虐狂?
“你自己的道途不就以受伤和痛苦为乐吗?”曲奕空把疑问在心里传过来,“而且你还隔三差五要我给你放血,拿你开刀。要不是你的精神不会受污染,你现在也是个受虐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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