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宴定下每位御厨负责两荤,一素,一主食,一小点,一大点。
文臻在定自己的菜之前,和燕绥要了华昌王世子步湛的一些资料,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宴席定在午后,她一大早满脸疲倦地带着食材又去了御厨房,因为她的食材比较特别,还涉及到她从现代带来的一些工具,所以不希望穿过人烟稠密的地方被人探问,便走了一条偏僻的道。
那条路上繁花掩映间一条木质长廊,垂挂紫藤,一路临湖,景色很美,文臻却无心领略,带着帮她推车的小太监匆匆前行。
本来帮忙的该是分配给她的小宫女点金抹银,但点金今天病了,脸上起了一片片的红疹子,一大早就捂着脸和她请假不当值,文臻也就准了,点金还说等会要去太医院瞧瞧。而抹银素来是个不大服管教的,手脚也笨,今早干活匆匆忙忙,端着一大盆高高的文竹路过,差点把花土掉进她的卤汤锅。文臻今日要上宴,零碎东西多,实在怕她坏事,干脆禁了她的足。
忽然她停住了脚步。
花丛后有人声,声音听来还很熟悉。
文臻透过紫藤的缝隙看去,便见长廊尽头一拐,有座观景亭,此刻亭中有人在品茶。
一个是燕绝,一个是步湛。
这时候这两个人在这里品茶,怎么都透着诡异,文臻第一反应是退走还来得及,但随即停住,对小太监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发出声音动作,自己悄悄又往前走了几步。
隐约风中飘来对话。
“……想不到这里的景致竟也不错……”
“……何事邀我早早进宫……”
“上次你说的那本书,我请托我娘帮你找到了,你不是很急吗,早点交给你你也可以早点读。”
“……啊多谢,呀这还是白石斋批注本,是孤本啊!请代我谢谢娘娘!”
“无需这般客气,世子既然来了我东堂,那便是我们的贵客。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那边步湛似乎真的是个书呆子,十分欣喜模样,拿到书已经神思不属,随意唔唔几声,便迫不及待翻阅。
燕绝也没有不耐烦之色,含笑不住给他添茶。
这一幕瞧起来实在没什么不对劲,文臻一开始想到下毒,但是茶具是银的,步湛身后随从站了一大堆,这种情况下毒,燕绝没蠢到这地步。
桌上有点心,步湛看书看得入神,无意识地拈着吃,燕绝还劝他不要多吃,等会还有国宴呢。
亭子里一人看书一人含笑看景。文臻很有耐心地站在藤蔓后瞧。
换成常人发现没什么不对劲就走了,可她不。
她就不信燕绝不作妖!
步湛看着看着,脖子不自在地扭了扭,他身边一个随从急忙关切地道:“世子,要么休息一下吧,医官不是说了您不可久久伏案,否则对肩颈越发不好吗。”
步湛唔了一声,却依旧没有理会,那随从无奈地摇摇头,便主动给他按摩起来。
这动作显然也是经常有,以至于步湛习以为常,头也不抬。
文臻却发现,那随从按摩之前,和燕绝有过目光对视。
随即她便发现,这按摩不对劲。
这随从手法老练,从头部开始按摩,到肩颈,慢慢转向耳朵,再向下到手臂和手指。
文臻紧紧盯着他手指落点。
耳廓下方的突起处,左右耳间歇按压三十下。
耳垂下方,按压三十下。
耳廓上方,神门,三十下。
……
俗称的内分泌点、饥饿点,控制食欲,降低饥饿感,阻止进食欲望。
从耳朵向下,一路到了手指,在食指中指的第一二节反复揉捏。
燕绝在不断给步湛添水,一种甜茶,喝完一杯又一杯。
……
最近苦读医书的文臻已经明白了。
燕绝已经买通了步湛的这个专用按摩师,在按摩时控制他的食欲,紊乱他的肠胃,使他失去胃口。
再灌饱一肚子水。
一个没有胃口肚子还很饱的人,自然什么菜都吃不出好来。
这顿饭吃不好,轻则厨师获罪,而最被寄予希望的厨师是她,燕绝可以借此出一下那日扎脚的恶气。
重则令东堂失了颜面,影响私下的通商商谈,步湛性子执拗天真,城府不足,却又深受其父宠爱,能影响他父亲的决策。
至于他为什么要影响商谈,那就是他们那一群不可告人的事儿了。
文臻想明白了就准备走,打算回头通知一下燕绥,怎么解决就交给他了。
“闻女官一清早的,在这里做什么呢?”
忽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文臻下意识脊背一紧,缓缓回头。
不远处,太子正立在藤蔓阴影里,含笑看着她。
这位贤德闻名的太子殿下永远脸上挂笑,神态平和,然而此刻藤蔓阴影深深浅浅镂刻在他脸颊,眼眸藏在淡黑色的影子里,她没来由背后出了一身白毛汗。
脸上依旧笑嘻嘻地道:“殿下早啊。臣这是去御厨房,因为赶时间,便抄了近路。”
“也是,这一路也凉快些,免得一路过去被大太阳晒坏了菜。”太子善解人意地点点头,“孤还要去前殿议事,闻女官自便。”
文臻急忙恭谨施礼,眼看太子果真走了,心中叹一口气。
她还没直起腰,身后一个声音阴恻恻道,“哎哟,谁这么早挡本王的路啊。”
文臻吸一口气,正要回答,忽听燕绝的声音转为暴戾,“让开!”
她大惊,下意识一闪,只觉一股劲风从身后过,正踢上那同时赶过来向燕绝行礼的小太监,砰一声闷响,那小太监生生被踢撞到湖边赏石上,撞了一石的鲜红雪白,那些淋淋漓漓的可怕东西顺着石头缓缓流下,落入清澈的湖水里,洇开一片粉红,转眼湖水又碧平如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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