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羡之叹息一声,也没说什么。
船舷边站着士兵,举着勾镰和长勾,文臻隐约听见有些熟悉的叫声,寻声而去,看见商醉蝉紧紧扒着船边,一个唐家兵丁正想将他推走。
她立即道:“让他上来!”
原以为自己说话没人听,随即她便转向唐羡之,但那唐家兵丁立即伸出钩子,要将商醉蝉勾上来。
不仅商醉蝉,船舷上扒了好些人——商醉蝉靠着自己趋利避害的本能,引人往喜堂奔,确实有一批人跟着追上来了,但是舷梯毕竟狭窄,能上来的人只有一小部分,船断裂,喜堂重组的时候又掉下来了一批人,现在还能扒在喜堂船边缘的人,也只是寥寥几人而已。
商醉蝉看见钩子急忙伸手,结果他旁边一个汉子看见钩子,猛地将商醉蝉一挤,急迫地伸手,“救我!”
文臻一低头,隐约认出好像是那批专门靠商醉蝉的小道消息过日子的帕帕拉奇之一,商醉蝉输给她之后也是他们骂的最凶。
她抿着嘴,二话不说,一脚将那人踢下了海。
身强力壮的,一时半会死不了。
那兵丁快手快脚将商醉蝉拉了上来。
文臻看了一圈,没看见燕绥,只看见那不断的惨叫和哀嚎,心中怒火越甚,转身对唐羡之道:“羡之,求你,救这些人!”
唐羡之静静看着她。
文臻垂眼,她知道自己其实没脸这么求他,唐羡之便是不答应她也天经地义。
一咬牙,她去脱沉重的嫁衣。
她自己去救,救一个是一个!
手被人拉住,唐羡之还是那从容姿态,笑道:“我没说不答应。我只是在算,如何能救更多的人。”
他身边一个将领模样的人失声道:“公子,咱们船载重高,不能……”
唐羡之一个眼神过来,那人立即噤声,只是神情焦急。
文臻如何不能明白他的难处,这船以铁甲防护,又有很多兵丁,还有很多重型武器,不用说也吃水很重,根本不能载太多人。
此刻水面上,好多人抱着碎木和各种器物在漂浮,深秋的海水已是彻骨之寒,万一得了伤寒就麻烦了。
她看见林飞白,带着师兰杰在一半断裂的大船上上下飞掠,不断劈裂大块的船板,把一些老弱妇孺先转移到那些船板上。好在敢坐船跟出海的,多半是壮年,有钱有闲有护卫的人很多,但此刻慌乱之下,并不是所有人都懂得自救。
林飞白遥遥看见她,伸手挥了挥示意无事。
他看见大船撞来的那一刻从底下往上冲,想要去救她,结果还没走到一半,船断了,一个孩子当着他的面掉了下去,他不得不救。
捞到了孩子,又看见被断裂的东西砸伤了腿不能动的老人,他只得又去救老人。
再抬头的时候,看见喜堂半空中闪电重组,竟然变成了战舰,他便知道唐羡之一定会保护好文臻,便也没有试图再冲上那救生船。
文臻还看见司空昱从半截断船中冲出,满脸茫然,愣了一会后,也加入了救人的队伍。
她还看见易铭不知何时施施然一个人撑着小船在一边,他的船上却并没有厉笑。
有几个高手在,除了几个特别倒霉被桅杆砸中的,大部分人都得到救援,被安置在断裂的甲板上,但那船迟早要沉,这些人还是需要转移到安全点的船上。
令人感到万幸的是,黑甲战船没有开火,武器也没展现,除了一开始以悍然姿态撞断了唐家楼船之外,竟然没有下一步动作。
这令文臻有些诧异,随即便明白了,季家的船,既不可能这样玉石俱焚地撞船,也不可能这样撞了船就不出手,这两种行为都是因为她在船上,季家的船,应该已经掌控在燕绥手中。
这一撞,季家的船也难免受损,但后半部分还是好的,也没沉。
唐家的船在用钩子钩上漂浮的百姓,拉上来安置在船上,湿淋淋的人们哭嚎磕头向唐羡之表示感谢,对着船头大大的“唐”字不住跪拜。
船上唐家的将领看人越来越多,脸色很难看,大声和唐羡之道:“公子,这船定员已满,不能再救人了!再救咱们自己也会沉了!”
唐羡之闻言一脸为难。
还在海水中飘着的百姓们牙齿格格打战,哭声大作。
已经上船的人群中,好几个人扑过来,跪在文臻和唐羡之的脚下,大声哭求,“公子夫人行行好,行行好,我那口子(我妹妹)还在海里,求你们救救她们!求求你们!”
唐羡之低头看着她们,神色怜悯,又看看没有动静的季家大船,咬咬牙,道:“卸双门炮!”
那将领大惊失色,“公子!炮不能卸!本就有些不够,再卸了,万一敌船打过来,咱们都没命!”
“卸了!”
那将领不敢违抗,一脸铁青地传令卸炮,咚咚两声响,船舷两侧两个大管子自动脱落,两门价值万金的大碗口火铳砸进海水,激起丈高的浪花。
四面百姓骇然之后便是感动,在船上的人砰砰磕头,在水里的人大声哭嚎,夹杂着“万家生佛”颂圣之声不绝。
而唐羡之神情平静,毫无居功之态,亲手将跪在面前的人们扶起,让人带进舱里治疗休整。
海风里他衣袂飘飘,面容如仙,神态慈悯,所有人看他的眼神充满感激和尊敬,也像瞧着自蓬莱仙岛降落普度众生的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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