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臻也对他扯开笑容,然后一抬腿。
砰一声,她将这少年踢出了车门!
一声闷响后,一声惨呼,马车里众女目瞪口呆。
文臻掠掠鬓发,依旧在笑。
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不想看见一个燕绥的仿制品。
这是对燕绥的侮辱,也是对她的侮辱。
她踏入这湖州的土地,就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暴风骤雨阴谋诡计的准备,但这不代表,什么恶心的伎俩她都会陪着玩。
“走吧。”
没有人敢说话,马车继续前行,甚至没有人敢回头看那在地上辗转惨呼的少年一眼。
马车上被救的少女已经被吓得缩到了角落,文臻和颜悦色问了几句,便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少女是前头她要投宿的村子的人,因为这一季的春赋就要开始,村子里交不上粮,就选出了她,想把她送给管赋税征收的叶县县丞,来换得减免和缓征。
至于那个少年,算半个村里的人,三年前就来了村里,说是游学至此,开了家私塾,平常教童子们读读启蒙之学。
也不知怎的,前几日负责收税赋的乡佐来了村子一趟,看见了这位教书先生,之后村里联系乡佐表达了想送人的愿望的时候,乡佐便指名把这个教书先生也给送过去,大家正震惊县丞大人男女通吃的时候,乡佐却道这美少年是送给即将赴任的女刺史大人。
今晚便是将人一并先送到县丞府邸,然后再把教书先生送去湖州。
文臻一边听一边磕着瓜子,就当听说书一样。
春赋是个什么玩意儿?
秋收后收税是千百年来的规矩,便是一年两收也是夏季和秋季,这刚经过一个万物不生的冬天,春天还没播种的时节收税是要闹哪样?
湖州的官府收税如此勤勉,为何交上去的赋税如此平平?
还有,她人还没到,就如此贴心地给她操办后宫,营造荒淫形象,是生怕湖州百姓太喜欢她吗?
眼看到了村口,文臻让那被救的少女先下车,自己悄悄回家。至于之后她是躲藏着还是举家逃走,她现在不想多管。
而她自己则如普通路人一般,进村求投宿。
然而走了几家,都吃了闭门羹,湖州的民风似乎并不如何热情淳朴,采桑去敲门的时候,大多人都木然拒绝了借宿的要求,有个年轻邋遢汉子开门后,倒是和采桑多聊了几句,但不一会儿采桑就红着脸落荒而逃,那汉子还倚着墙流里流气地道:“妹子来呀,哥哥保证好生招呼你们——”
采桑回头狠狠地呸了一声。
连续敲了几家之后,文臻拦住了采桑,低声嘱咐了冷莺几句,冷莺领命而去,过了一会回来,给文臻指出了村西头一家稍微有点偏的院子,文臻便带人去敲门。
敲了好一会儿,里头才气势汹汹响起一声:“谁啊!”
是个粗嘎的中年妇人嗓音,文臻不说话,只敲门,里头踢踢踏踏声音响起,伴随着那妇人的满是乡村俚语的咕哝:“哪个杀千刀又管不住自己裤裆大半夜也来挺尸……”哗啦一下打开门,一眼看见文臻,呆了一呆,随即猛地将门一关。
但她没关成,文臻的靴子早就伸了进来,轻轻巧巧别开门,手掌托到她面前:“大娘,借个地方睡一晚,这串钱就归你。”
那妇人手指灵活地一抓,已经将钱抓进了自己袖子里,一转身十分痛快地向里走,还不忘粗声粗气吩咐:“把门栓上!栓两道!大丫,去给墙头插个旗。”
一个补丁比衣服大的黑脸丫头蹬蹬蹬地跑来,拿了把纸做的破旗子往矮矮的墙头上一插。
自认为上过金殿拉过太子下马的金牌侍女采桑,顿时很有警觉性地盯过去,大有要把旗子拔了的意思,却被文臻按住了手。
她的目光在院子的板车上掠过,那车上堆了好几袋粮食。
她们的脚步声惊动了人,一个小小的黑影从板车后蹿出来,飞快地往屋子里跑,一边跑一边往嘴里塞着什么,那妇人上前几步,逮着那小人影就是啪啪啪几下:“小兔崽子,又偷吃粮食!明儿乡佐要来上秤的!少了一两看我不揍死你!”
那孩子也不过三四岁,屁股上啪啪响也一声不吭,急若星火地把什么往嘴里塞,侧过来的脏兮兮的小脸松鼠一样鼓鼓的。
妇人骂了几句,恶狠狠将他往屋子里一搡。文臻跟着进了门,一屋子大大小小的孩子正在吃饭,文臻看见破桌上只有咸菜和黑豆粥。粥稀得能照见人影。一群小崽子还在抢,当头最大的那个一巴掌就把抢得最凶的那个脑袋按在了桌子上。
文臻看一眼那几袋鼓鼓的粮食,再看一眼屋子里可以排成长长梯形的一排萝卜头。
最大的十五六岁,最小的不过两三岁。而那妇人看着年纪不小,粗糙的肌肤上生着连绵斑驳的斑点,两鬓的发星星点点已经微白,但文臻猜她应该也就是三十多岁。
她也不多看文臻等人,似乎繁重的生活压力和劳作已经让她失去了对这世间一切的探究兴趣,叉着腰站在屋子当中,指挥大丫去打扫柴房,指挥三丫去收拾碗筷,四丫带弟弟妹妹们去睡觉……粗声大气安排完自家鸡飞狗跳的战场,才对柴房一指,道:“没东西给你们吃,也没房间,柴房里凑合一晚,明儿赶早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