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钱一斤?怎么不去抢!”
吕广粟嘀嘀咕咕,也难怪他这么说,五铢钱的购买力,大概是后世rmb的2倍,这么一算,这乡市里猪肉9钱才能买一汉斤(250克),相当于70多元一公斤啊,简直是贵得离谱!且远超牛羊肉价格。
任弘听说,在中原,羊价五百,猪价三百,可到了敦煌却完全反过来。
只因在敦煌生活的小月氏、羌、归义胡,往往饲养马、牛、羊,还有骆驼、驴、骡等,他们常用这些牲畜和编户齐民换粮食,唯独不养猪。
因为猪作为杂食动物,在放牧时,除了吃少量草叶外,块茎、蘑菇、野莓、野果等也来者不拒,这些东西可是游牧民妻女采集的目标。
所以猪与牧民食谱相冲,再加上此地气候干燥,除非是湖泽河水边,否则戈壁旱地上,不适合牧猪。
羌、胡也没学会汉人将厕所猪圈一起盖,让猪吃矢长膘的办法,所以在生存资源匮乏的草原沙漠地区,诸如西域、河西、漠北,游牧民对养猪根本提不起兴趣,反而是东北老林子里的夫余人,却又对养猪情有独钟。
于是敦煌的猪,只能靠为数不多的编户齐民圈养提供,数量比牛羊少,自然是物以稀为贵了——虽然在任弘看来,没阉割过的猪肉口感远不如牛羊肉,但它毕竟是中原人吃了几千年的肉食,传统在那摆着,逢年过节祭祀先祖,不杀上一头总说不过去。
既然猪肉这么贵,任弘只随便看了两眼,就回头去问那几个羌民羊怎么卖了。
虽然买卖做不成,但吕广粟却与那屠夫闲聊开了。
“来买肉蔬的燧卒?哪个燧的?”屠夫看出来他们的装束,是守燧的候望兵卒没错。
吕广粟一拍环刀,笑道:“破虏燧!”又指着买羊的任弘道:“这位便是任燧长!”
“破虏燧……莫非就是前几日查出凌胡燧私通匈奴,奸阑出物的烽燧?”
“好像是这么叫,我听说那燧长就姓任!”
杀猪的屠夫这么一说,旁边几个肉铺也加入了议论。
敦煌县北乡距离长城最近,此事好歹也是惊动郡中的大案,早就传开了。再加上那个被杀的刘燧长家就在乡邑里,邑中不过两三百户人家,翻案后的情形,大伙都听刘燧长的家人提及过。
“我听说,是凌胡燧的程燧长私通匈奴,杀戮官吏,但破虏燧新来的任燧长才上任数日,便觉察到了奸情,带着兵卒将他们一举擒获!”
“捉得好!今日能放奸商出塞去,明日就能放胡人入塞来,到那时遭殃的还是吾等。”
卖猪肉的屠夫说到兴起,竟拿了一大块五花猪肉,用蒲叶一裹,就往吕广粟怀里塞去:“我也服过役,知道候望不易,汝等捉了奸人,也相当于护得北乡周全,这块肉不要钱,送你了!”
旁边几个摊位也有样学样:“这牛肚剥洗干净了,拿去罢。”
“送汝等几根羊蹄。”
甚至连卖狗肉的狗屠也来凑热闹,捏着几根可疑的棒状物嚷嚷道:“狗鞭要不要?很补的!”
油腻腻的手,拿着五花八门的肉塞过来,吕广粟有些发懵。
任弘也被屠夫们的热情搞得有些感动,但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严重影响了集市交通,甚至还有孩子被挤倒,哇哇大哭,加剧了场面的混乱。
他连忙扶起那跌倒的小屁孩,将挤掉的拐杖还到一位老人手中,自己则站到市旗下,朝众人拱手道:
“诸位父老,好意吾等心领了,但候望察奸,这本就是燧长分内之事,不敢居功。父老们请安心,任弘在职一天,就会站好一天岗,至于这些肉食,二三子还是按照市价卖我吧。”
说着,让吕广粟给屠夫们钱,猪肉牛肚照单全收,只没要狗鞭——他们一群汉子吃了这玩意好拼刺刀么?然后就牵着刚买的一头肥羊,离开了集市。
“是个好燧长,亏得有这样的人,吾等在塞内才能安睡。”
眼看任弘远去,集市里的众人都对这后生赞不绝口,甚至已有几个大妈询问旁人:“这位任燧长可婚配了?”
而任弘骑在马上,回过头看去,只占了一条街的乡市虽小,却熙熙攘攘,充满了人情味和烟火气。
半个月赶一次的乡市,会从早上一直开到傍晚,让十里八村的人都来各取所需,推让之间,尽显市井风味。
这份日常生活是多么熟悉啊,让任弘恍惚觉得,不该是边塞该有的模样……
塞上是铁血峥嵘,戈壁风沙,塞内则是男耕女织,鸡犬相闻,黄发垂鬟,怡然自乐,多么奇妙的对比。
“这就是长城,还有我们这些戍卒存在的意义吧。”
任弘发自内心感慨道:“真希望敦煌的百姓,能一直过风平浪静的日子,不必再受匈奴袭扰之苦!”
……
等任弘他们回到破虏燧时,已是日上三竿,韩敢当在做早上的巡视,而宋万则趴在案几上,一手拿着个东西,一手持着笔在认真地写着什么……
“燧长回来了。”
见任弘他们归来,宋万连忙放下手中的物件站起身来,帮忙拎肉牵羊。
宋万的变化是很大的,经过凌胡燧的案子后,他现在对任弘唯命是从,不复刚来时的杠精模样,前几日甚至厚着老脸向任弘请教如何识字——做燧长要书写《日作簿》,每年还得为燧卒上功,所以必须识字,宋万资历是够了,却吃了没文化的亏,错过了很多次升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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