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龟兹之变的罪魁祸首,左力辅君姑翼被发现时,已死在了乱军之中。
他是挨了一箭后摔倒在地的,无数匹乌孙马的大长腿践踏而过,全身骨头都碎了,只剩下脑袋还算完整。
那头颅被任弘亲手砍了后,用盐和石灰腌好,和绛宾的放在一起,这两位的脑袋是要作为土特产,送回长安校检论功的。
到了次日,汉军将士的尸体都已收敛完毕,跟着赖丹守轮台的有两百余人,经过四十日守城苦战,外加一次失败的突围,共战死一百五十人。
另有二十余人重伤残疾,只剩孙百万等三十人轻伤,还能走动。
“还有中了姑翼诡计,派去接收乌垒城的百多人,在半路就遭到龟兹人和胡虏偷袭,无一人生还。”
二百多人付出了生命,这数字是让人沉痛的,能找到尸首的汉军士卒,便在轮台城外空地上刨坑埋葬了。
任弘找到了城中的吏士名册,一一用胡杨木写了墓牌插在坟头,而孙百万则带着还能动的众人刨坑。
“刨地我最是擅长了,和挥戈差不多,可这种活,真是干一次就够了。”
嘴上说着,孙百万还是刨完了最后一个坑,将赖丹的尸体也放了进去。
埋上土后,他又去被乌孙人砍了头颅后堆得满满当当的“东陵瓜田”里,拎出来四个龟兹人首级,摆在每个战士坟头。
“没有足够的猪牛羊,就先用此物凑合吧。”
孙百万一偏头,问任弘道:“任君,龟兹兵的人头算斩首么?”
“算,必须算。”
任弘向孙百万展示了自己手里记得密密麻麻的木牍:“轮台之战前后得了一千多斩首,分到每个人头上,一人四颗,我都记上了,等见到义阳侯后,便替他们报功。”
乌孙人感兴趣的只有头皮,汉人则喜欢斩首,于是和在龟兹城时一样,双方各取所需。
“匈奴胡虏人头值五万,龟兹人的值多少?”
“应该也是五万钱。”
虽然任弘在敦煌时见到的那份《捕斩匈奴虏反羌购赏科别》里,只举了匈奴和反羌的例子,西域诸邦未曾涉及,但有李广利打轮台和大宛的先例,西域胡应与匈奴等同。
韩敢当算了笔账:“一人四级,那就是20万钱,不少了。”
在斩首购赏上,大汉的政府信用是无人怀疑的,哪怕汉朝财政困难的年头,卫、霍军队里的斩捕首虏之士们,受赐的黄金,也是动辄二十余万斤。
孙百万喃喃道:“任君,你说这些钱,足够宽慰他们家人么?”
“不够,多少都不够啊。”任弘心里如是说,嘴上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过了一会才喊了孙百万。
“我给你记了20级斩首。”
虽然任弘觉得,孙百万真实的杀伤人数,可能比这还多,但老孙坚持将大多数首级均分给其他袍泽。
见孙百万还没反应过来,韩敢当拍着他道:“老孙,若以一级五万五铢钱计,你当真要挣到百万赏钱了!”
“够……够百万了?”孙百万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可思议。
在大汉朝,按照家訾标准来区别富裕与贫穷,一般来说,赀不满二万是穷人,郡国遭灾会得到减赋税的优待。
两万到十万是普通人家的财富,而十万钱达到“中民”的标准。
百万以上则是富人,三百万以上方可称之为“富豪”,汉武帝元朔二年时,便徙郡国豪杰及訾三百万以上于茂陵。
而若是有朝一日达到了千万,那就和汉武帝时的灌夫一样,可以成为一地豪强,称雄郡县了。
只是,哪怕拥有千金财富,在长安城的显贵里,依然不够看,更没法和坐拥巨大田产财富的列侯、诸王相比。
这依然是个贫富差距巨大的时代。
而像他们这些没法继承祖宗荫福的普通人,就只能入伍从军,在这沙漠雪山间的异域闯出一片天地,从而改变自己的命运,依靠一次次立功,一颗颗首级,实现阶级飞跃!
这大概就是孙百万不断改名的梦想吧。
任弘笑道:“汝愿已遂,要改名叫孙千万么?”
“改!”
“现在就改?”
“不……等真正拿到钱再改!”孙百万挠了挠脸:“孙十万这名,我用了快三十年,百万却只叫了一年,太短了,有些舍不得。”
“呸!”韩敢当唾了孙百万,任弘却笑着对他道:
“飞龙,你昨日一怒之下去杀的那十个龟兹俘虏,我也给你算成了斩首,50万钱,这月余时间,你跟着我跋山涉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韩敢当仔细回忆,自己跟着任弘时确实没啥贡献,过雪山时还晕了两次拖了后腿,有些不好意思,感觉是飞来横财,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卢九舌知道了,恐怕要嫉妒死我……50万,足够在长安买一间上好的宅子了。”
首都房价可不便宜,且高低有别,贫民住宅,一般几千钱,中等人家的住宅要一万至数万,至于富有大家雕梁画栋的坞院,起码要百万。
孙百万这时问道:“任君给自己算了多少斩首?”
“一级都没算。”
任弘微微一笑:“事到如今,十几二十个斩首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说完转身离去,只留下孙百万和韩敢当大眼瞪小眼。
“任君此言何意?”孙百万没听懂。
韩敢当却知道,这一路上任弘立的功究竟有多大,揽过孙百万道:“还记得傅公在楼兰,只带了安归的首级归阙,却将普通斩首统统分给吏士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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