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杀是在黎明时分开始的。
鼓点、号角、胡笳、羌笛、马匹嘶鸣,金铁相交的尖锐响动。
若呼最初还以为是梦,直到被部下从宿醉的熟睡中推醒,才知道这些声响就发生在外面,连忙握住了刀!
“有敌?”
部下也满脸惊惶:“翕侯,是匈奴人,是那千骑长阿提拉!他们冲入了吾等营中,见人杀人!”
若呼没反应过来,匈奴人不是狂王盟友么?他们抵达后要吃要喝,食物必须得是新鲜的牛羊肉,不要硬邦邦的干酪。喝水得是从很远的溪边盛来的清澈甘泉,若是浑浊有杂质的河水直接打翻在地,再甩手给乌孙人一个大耳光,说他们居然对匈奴不敬。
有些过分,但毕竟是外邦友人,若呼按照狂王的吩咐无不允诺。
而那位阿提拉千骑长自己昨夜也伺候得很好啊,又是亲自炙肉陪酒,阿提拉抿一小口,他则干一角杯,还亲自上场为其跳舞,最后又送了两个卷发碧眼的乌孙女子入帐伺候。
都恭顺成这样了,匈奴人莫非还不满意,酒醉发疯?
若呼还想去交涉一番,刚出门就挨了一阵箭雨,发现对方是动了真格,顿时大惊,虽然匈奴人前段时间在伊列水大肆劫掠,但对狂王军发难还是头一次。
“莫非匈奴想要与乌孙决裂,好在战后霸占伊列水和热海?”
若呼想要带人撤走,却发现营地周围都已经被包围了,这次不是匈奴人,而是不知何时偷偷摸过来的汉军,而若呼安排的斥候,昨夜早就被”阿提拉“派人给端了。
汉军堵住营地出口,材官们就蹲在地上端着弩机,跑出来多少杀多少,辛庆忌带骑从在附近游弋,确保一个人都逃不出去。
而营地里的休屠人、小月氏人则负责干脏活,重拳出击,一帐接着一帐抓人杀人,狂王放在谷口的人不过五千,有心算无心,各自为战的反击根本无法与成建制的杀戮抗衡。
等若呼被五花大绑带到汉军将领面前时,发现这是一位年轻的将军,正坐在昨夜若呼招待“阿提拉”的厅堂里,捏着烤肉的大铁叉,一手撕着炙羊的肉,阿提拉千骑长则恭顺地站在一旁。
“真别说,乌孙羊的味道,就是比关中羊好啊,真是怀念。”
等等,这汉将说的居然是乌孙话!
汉将嘴里嚼着肉,吮着食指上的油腻,看向惊惶不安的若呼,用他跟老婆在床上学来的外语问道:“你就是刺杀了肥王的若呼翕侯?”
若呼没有回答,心里猜出了此人的身份,难怪如此眼熟,几年前在乌孙国夏牧场,此人曾舌战乌就屠,力劝肥王出兵支援轮台汉兵。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你……是任弘。”
“居然还认得我。”
任弘吃饱喝足,将剩下的羊肉扔了,铁叉放在塘火中耐心炙烤,上面的剩下的羊油滋滋作响,空气中弥漫着焦臭的味道,直扑若呼肺腑。
待其烧到通红冒烟时,任弘这才满意地取出,缓缓走向若呼,每一步都踩得很慢,直到将尖锐的铁叉刺进了若呼的肚子里!拧了一拧,让他的肠子与滚烫的叉尖紧紧缠绕。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代舅翁肥王,向你致以问候!”
……
已经被屠戮一空的谷口营地中,若呼还在痛苦哀嚎,任弘那一叉不致命,足以让若呼在地上疼一整天,慢慢流干血或因感染死去。
守在外面的辛庆忌、张要离过来禀报:“君侯,没有放跑任何一人!”
“大善。”
任弘松了口气,多亏了赵汉儿和金赏手下的休屠人啊,乌孙人根本无法想象汉匈两邦这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复杂关系,方能兵不血刃拿下山口。
眼下各曲皆已越过了山口,先搬出若呼营中草料粮食,让马匹饱餐一顿。人能饿着,马可不能,从日逐王庭至此又是一千多里地,加上是冬日行军,可将马儿们累坏了,死亡不少,幸亏有一路俘获的战马补充,否则汉军连一人一马都维持不了。
任弘站在谷口,看着士卒一屯接一屯从他面前经过,虽是千里奔袭,但众人精神气好不错。
仔细算算,这两个多月里,他们也打了五场仗了。
一战于黑戈壁追亡逐北,二战于车师国飞檐走壁,三战于焉耆城牛鬼蛇神内外夹击,四战于日逐王庭薄雾奔袭,第五战便是方才。
都不是什么硬仗,有时甚至是单方面的屠杀,任弘用计谋让事情变得简单,最大程度减少了己方的伤亡。
一支初出茅庐的军队,一出山就遇到强敌,可能第一次就崩溃完蛋了。这些凉州兵就需要一连串的顺风仗,让所有人尝了甜头,沾过血拧成一股绳。
人言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但这支“西凉铁骑”,却已达到了建成以来士气的最高点!
可接下来,他们还要面对五倍于己方的狂王军主力,西凉铁骑的第一场硬仗,就要来了。
三军皆已翻过山岗,只剩任弘骑着萝卜站在上面,向西远眺,他已经能望见数十里开外,那波光粼粼的深蓝热海,湖边渺小如一粒红豆的赤谷城,和将其团团围住的黑云。
黎明到来,任弘的身影,与他背后升起的朝阳重合。
“常兄。”
“楚主。”
“老傅。”
“我来了!”
……
十月初九夜。
那个昨夜在赤谷城前,被狂王逼着灌下人肉汤的贵人名叫“多斤鞬”,乃是乌孙诸翕侯之一,领地在伊列水下游。他此刻正带着数百部众在黑漆漆的营外二十余里外慢慢绕着,他们是奉命来巡视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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