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欲遣禁军往江南道抓人?”花锦鸢诧异的看向苏氏,“他是嫌贤王死的不够快?”
江南道贪腐猖獗,本就是氏族在背后撑腰。
西郊大营驻扎的十万禁军中,半数以上都与氏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领头的崔统领更是出身博陵崔氏,纵然不是与郑贵妃一条心,可那也是氏族内部之争,断不会做出背叛崔氏,自毁根基之事。
真要让他带兵,随唐明堔去江南,到时候被抓的是谁那可就不一定了!
“你想什么呢!”苏氏难得对自家侄女露出嫌弃的神情。
这丫头虽生而知之,才智过人,可对人心难测却总缺了根弦似的。
苏氏只得掰碎了,与她细细道来,“陛下有心整治氏族,却不能草率的连根拔起,最好的办法便是让氏族彻底为己所用。干掉不听话的,换个听话的,氏族依旧长盛不衰,可却无声无息的变成忠于陛下的氏族。”
“崔阕年幼丧父,本该得到同族叔伯的照应,但族中有人觊觎他母亲的美貌,想要强娶。他母亲誓死不从,最后自尽而亡。那人求而不得,就把气撒到了成为孤儿的崔阕身上。”
“崔氏虽供养他长大成人,可这过程属实称不上愉快。要不然你以为崔阕背靠崔氏,又怎么会当了武将?还不是那人故意阻了他的仕途。”
花锦鸢目瞪口呆。
西郊大营崔统领,大名便是崔阕。
她一直以为这人年纪轻轻就坐上统领之位,乃是崔氏背后运作,没想到却是现实逼得他不得不拼尽全力往上爬。
“逼死他母亲的那人是?”花锦鸢好奇道。
“正是现任崔家家主。”
花锦鸢在心里默默算了算崔阕的年纪,随即更诧异了,“崔统领出生之时,崔家家主便已娶妻,原配夫人至今都活的好好的呢?如何能……”
苏氏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这就是他母亲被逼自尽的根源所在了。若是娶为正妻,便是为了儿子着想,她也定会点头同意。可那人却是要纳她为妾!”
若她只孤身一人,为妾便为妾了,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可她还有儿子,纵使是崔氏最不起眼的旁支,儿子也是堂堂正正的崔氏嫡子!
能享崔氏资源,入仕从商皆自由随心。
然而,一旦她做了妾,那儿子便要背上妾生子的身份,为崔氏嫡子做牛做马,为奴为仆!
越是世家大族,越是嫡庶分明,她若不死,儿子便永世不得翻身。
花锦鸢沉默半晌,只咬牙切齿吐出一句,“这也……欺人太甚了!”
可不是欺人太甚?
苏氏心中冷哼,这还只是明面上调查到的消息,事实上,崔阕父亲的死恐怕都有猫腻,只不过时间过去太久,很多证据都难以查验罢了。
外人都能查到的事,崔阕又岂是傻子?
想要报仇,普天之下他只能与陛下合作。
此番江南道之行,便是陛下要他交上的投名状。
同一时刻,西郊大营内,当事人崔阕正目光沉沉的看着那一口口装满了白银的箱子。
“花大人,这是何意?”
花文晔不紧不慢的捧着杯盏,神色淡然,仿佛来送的不是自家弟弟的罚银,而是陛下的赏银。
“崔统领不必担忧,你若不信这是陛下口谕,不妨等上一两日,自可见分晓。”
崔阕面沉如水,陛下口谕他自是信的。此行跟随贤王殿下,也没有问题。
只是……
江南道沉疴痼疾,积重难返,纵使证据确凿,要想一网打尽,就必须得分兵。
早考虑到后期维稳,少说也得带兵三万,历时三月有余。
十万两白银也就堪堪只够发下军饷,就连辎重粮草都没着落,更别说军备耗损了……
“银子……不够。”区区四个字,崔阕在嘴边颠来倒去盘了半天,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如今西郊大营全靠氏族支撑,陛下一旦对江南道下手,氏族立马就能断了禁军的补给。
他为了报仇,能勒紧裤腰带,可他手下那十万军士,怕不是立马就得哗变了。
“不急。”花文晔仿佛没看到他脸上的窘迫与愤恨,淡定的吹了一口热茶,“统领稍安勿躁,兴许过一会儿便有佳人相助。”
“佳人?”崔阕皱了皱眉。
真有人相助,那也该是“贵人”吧?
话音刚落,便有一名二十出头,花家小厮打扮的年轻小子,撩开营帐走了进来。
“老爷,公主府的秋姑姑亲自押着银两到大营门口了。”
花文晔嘴角翘起,放下茶盏,起身伸手,“崔统领,请吧?事关军饷,还是亲自清点为好。”
崔阕愣愣的跟在他身后,一直走到大营门口都没回过神。
看到门口那排的整整齐齐,还异常眼熟的几十口大箱子,他心里只划过一句话,“又一个十万两!”
花家的“笑话”传遍京城,大营里有一个算一个,是个人都能猜出这就是花家赔给公主府的那十万两。
换句话说,花家“倾家荡产”凑够的二十万两白眼,如今悉数都进了西郊大营。
“崔统领,如今,银子可够了?”花文晔淡笑的看向他,脸上丝毫没有肉痛的表情。
崔阕看了他好半天,才敬佩的拱了拱手,“花大人高义!能做您的侄女婿,贤王殿下此生不亏!”
花文晔脸色一僵,笑容瞬间退去,若有似无的轻哼一声,“银子既已送到,本官就不叨扰了。告辞!”
说着,便毫不客气的甩袖走了。
“花大人这是……”崔阕尴尬的放下手,满脸都是疑惑。
花家如此不遗余力的支持贤王,难道不是对他十二分满意?
先前来禀报的花家小厮倒是笑容不变,从崔阕身边经过时,低声道:“我家老爷严于律己,不肯徇私。小的便厚着脸皮,恳请统领对我家准姑爷多加照应了。”
“季青!休得多嘴!”
小厮季青被自家老爷训斥,脸上也不见丝毫惊慌,十分有礼的与崔阕告别后,这才紧走几步,跟上花文晔。
一主一仆走出好远,崔阕还能听到花文晔的数落声,只觉得有些不真实。
随即看向公主府送来的银两,他又不自觉的皱起了眉。
公主此番擅作主张,恐怕郑贵妃那里不好交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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