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三娘的女子微微瞪大了眼睛,往后踉跄了两步,表情如遭雷击。
方瑶其实也挺遭雷击的。
对方那一脸伤心欲绝的模样,就像是妻子看到丈夫和第三者挽手归来一般。
她纠结了。
自己虽然不真的是黄知县的妻子,但扮演的还是这个角色。
如今这个局面,她是无理取闹呢,还是悲痛欲绝呢,再或者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正宫姿态……
不等她想好,耳旁突然响起冷冽的质问声。
“姑爷,这女子是何人?为何跟姑爷如此亲密?夫人远道寻亲,路上备受艰辛,一来就遇到这种事情,姑爷您就没个合理的解释吗?”
方瑶默默看向樊辰,这厮太会了!
黄知县的俊脸上爬满尴尬,他有些无措道:“我、我……”
三娘这才惊慌上前,挡在黄知县面前,扑通跪在地上,冲方瑶“砰砰砰”用力磕了几个响头,把大伙儿都磕懵了。
“你这是……”
“夫人,您莫要怪老爷,奴婢方才只是太担心老爷,平日里老爷一直对您念念不忘,还说等您来了,叫奴婢好好照顾夫人……”
方瑶看了看三娘额头上磕出来的浅淡血迹,又望向了站在一旁脸色不佳的黄知县,柔声道:“官人,这大冷天的,这位妹妹就这样跪着,好生可怜,我们能进屋再谈吗……”
黄知县回神,忙拉起三娘,压低声音道:“快谢谢夫人,回去将屋子都收拾好。”
三娘垂着脑袋,对方瑶曲身拱手,道了声:“谢谢夫人,夫人万福。”
然后便提起裙裾匆匆返身离去。
黄知县这才松了口气,冲方瑶歉意地笑了笑,随即主动带路。
这古代县衙比方瑶想象中要大很多,后院中花园、凉亭、戏台、小池样样齐全。
黄知县领着方瑶来到一间名为“清月苑”的屋子前,房门开着,外屋的供桌上点了油灯,三娘从里面出来,垂眸道:“老爷,夫人,屋子收拾好了。”
黄知县轻声说:“娘子,你这些时日定是没有歇息好的,赶紧早些休息吧。”
“嗯,官人,那你呢……”方瑶抬头,双眸波光潋滟地望着他。
黄知县面上微微一热,低声道:“娘子,你不用等我,近日公务甚是繁忙,我还得快些处理了才是,这样以后才能有时间陪伴娘子。”
方瑶心中微微松了口气,面上却略微委屈和心疼地点点头:“官人,你莫要太辛苦了,若是有甚么难处,可以和我商量一下的……”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黄知县竟激动地一把握住她的手。
方瑶的小心脏一跳,忍住了想要挣脱的冲动,她眼角余光中瞟到四道诡异的视线扫了过来。
两道是三娘的,两道是樊辰的。
可黄知县完全不察,他动容道:“娘子,你能如此体恤为夫,为夫就放心了。”
方瑶的心情复杂,又虚情假意地安抚了黄知县几句,后者才念念不舍地转身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她暗叹一声,转身进屋休息。
方瑶眼角余光中,瞟到三娘也跟在身后,脚下一顿。
“这位婶子,我家夫人不习惯外人在旁伺候,你若是没事就出去吧。”
樊辰凉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这下,三娘的脚也顿住了。
她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樊辰,声音略微尖锐地张嘴:“婶……子?”
“不然呢?那你是甚么?是我家姑爷的小妾?还是暖床丫鬟?”
“你……”
三娘被他说得脸上红白交加,最后咬了咬唇,转身小跑着离去。
方瑶默默看了看门口把人骂哭却面不改色的樊辰,后者望了她一眼,淡淡道:“今天太晚了,你先放心休息,我会守在此处的。”
他说罢,便走到院子里的一颗枯败的桃树旁,身形一动,两下就灵活地跳了上去,然后消失在了她面前。
“……”
方瑶觉得,小说中武功高强的暗卫,大抵也不过如此。
她打了个哈欠,转身回屋。
这几天连续赶路,昨日又遭遇了狼群,的确早就困顿无比。
方瑶关上房门,想了想还是没有抵上插栓,只是将油灯一吹,屋子里瞬间一片漆黑。
接着她从包裹中拿出面具戴上,目光落在了墙上挂着的四副美人图上。
图上的窈窕女子身穿兽皮,头戴花冠,手臂上缠绕着藤蔓和毒蛇,或行走于山林间,或侧坐于溪水旁,再或骑着吊睛白额大虫,又或乘着白色飞鸢。
而每幅画下方,都有一行相同的小字。
“神女巡山图。”
方瑶喃喃低语,这神女,肯定就是先前村子里的供奉的山神了。
而且画中的山神长相虽有细微差别,可大抵上却非常相似。
方瑶心中怪异无比。
她原以为庆丰县这处,匪徒张狂,定然到处都是崇山峻岭。
可进入庆丰县这么久,沿着官道一路来到县城,无论何时掀开车帘,入眼就是一片广袤的平原。
别说山了,连个小土包都没瞅见。
那所谓的山神……
应该不会在这附近。
方瑶想着,赶紧拿出册子,里面的墨蛊虫依然如一滩墨汁般定在上面,毫无波动。
她眯着眼睛往后退开几步,供桌香炉里丝丝缕缕的青烟慢慢往上飘,将画中女子衬托得如梦似幻。
方瑶收起册子,又四处观察一番,没有发现甚么特别之处,才回到卧房。
老旧的大雕花木床上平铺着两条锦被,旁边放了火盆儿,她打了个哈欠,脱掉外面最厚的羊毛,和衣而睡。
……
书房中。
黄知县才满腹心事地坐下来,外面就响起不甚明显的脚步声。
他抬头看去,就见三娘一脸委屈地冲了进来。
“三娘,你为何跟着过来了,不去照顾夫人?”
“夫人?”
三娘跨进来,反身将门阖上,“老爷,你知道你那所谓的夫人身边带着仆人,有多嚣张吗?他竟骂奴婢是婶子。”
黄知县顿了顿,“他也许是别的意思……”
“哼,别的意思?他自己都亲口说奴婢是你的暖床丫鬟了。”
她抬手轻轻摩挲了下额头磕出来的伤口,朝黄知县慢慢走过来,声调略微怪异,“老爷,你不会看那个女人长得好看,真的想将她留下来吧?”
她说着,轻挽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呢喃,“老爷……”
黄知县身体僵硬,双唇紧抿,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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