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澄没有按原计划当天返回海州。
她去了青覃,在银杏树根下为梁畦送上一把马蹄莲后,住进了青年旅社。她整夜没有睡着,抱着膝盖坐在床头时,想起了梁川,感觉自己真正懂得了他。
原来,一个人在遇到巨大变故时,真会心如死灰。不想见任何人,只想把自己装入盒子,不再与世界发生任何关联。
逃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戚澄决定享受这个被本我努力争取而来的缓冲空间。
她关了手机,一直坐到日出时才睡着,又一直睡到中午才醒来。
梁川在寻她,已经很着急了。她联络上他,说自己今天就回去。
买了最近的车票踏上归途,车程尚未过半,戚澄就浑身倦怠发烫,嗓子着火一般疼。下了车,梁川一握她的手就觉得不对劲,再一摸脑门就知道是发烧了。
“感冒了?”
“急火攻心。”
“什么事?”
戚澄上了车,她从包里摸出一张黑色的信用卡,给梁川递过去。
梁川叹气,问:“你在为这个生气?”
戚澄摇摇头,眼睛骨碌碌转了转,她指了指自己的喉咙,以身体上的病症为借口,继续龟缩入情绪的缓冲地。
梁川为此而不安,但遮掩得很好,他从逃离的状态里走出是受了她的牵引,可除此之外,也有机缘之由,他想他还是应该静下心来等待。沉默是有力量的,尤其是与诚心的陪伴相结合。
他取消了在书屋为戚澄组织生日派对的计划,他想这个时候她不会需要一场表面的热闹。
平安夜将近,投影幕上的老电影还未结束,戚澄倚着梁川睡熟了。他偏头看了看她,关上电视,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回房间。
她睡着的样子特别美,好看极了,他干脆坐在地板上,凝望她,像看一本怎么都看不够的书。
突然,戚澄的睫毛抖了抖,缓缓将眼睛睁开来,冲着梁川笑了一下。
他握住她从被子里伸出来的热乎乎的手,说:“真好,你又对我笑了。”
“我有很久没有对你笑了吗?”
“嗯,我还以为你又开始了小红旗计划。”
“没有停止过,一直在打卡,不过,对你是例外。怎么不告诉我?”
“没关系,你想怎样就怎样。”
从林镇归来已经五天,戚澄数着日子,等待倾诉的欲望满溢而出。这一刻,她把梁川的胳膊抱在怀里,轻轻开了口。
“我再也不要伪装了,再怎么伪装,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人可以骗别人,但骗不了自己。”
“嗯。”
“从小到大,我妈每次打我,我爸都会躲开。他在外头磨蹭到半夜回来,会给我塞块巧克力。巧克力是那种代可可脂的,很厚,吃两口就会很腻。他给我的时候会说,吃吧,小可怜,我总是特别感动。”
梁川预感到自己即将走入戚澄的内心,他沉默而专注地看着她。
“我妈是家里的顶梁柱,她工作拼命,从小我就帮她贴膏药,整个后背全部贴满。我知道她过得很苦,所以,容忍她拿我发泄情绪,并且感激她无论怎样都要供我读书。现在看来,她承受的远非我所能想象……梁川,你肯定不会相信,我也不是我爸爸的小孩。”
房间虽没有开灯,但她的语速很慢,梁川准确地读到戚澄的意思。他微微睁大眼睛,一阵心疼,身体朝戚澄压过去,将另一条空闲的胳膊搭在了她的身上。
他给了她一个怀抱,37°的。
“我知道他的名字了,他叫程立波。”
梁川听得愣住,她精致漂亮的面庞开始和那个惹人厌的老流氓的脸重合,他们的口鼻犹如复制,眉眼的区别也并不大,区别大的只是气质。
他的心开始乱跳,强烈的不安。
“他们说,我的名字来源于他的姓氏。梁川,我还是难受的。”
梁川稳住自己,将戚澄拉起来,紧紧搂在怀里,他说:“不要对过去太执念,前路还很长,不必总是回头看。”
他不能让那个人来伤害她,最好的办法是能劝住她不要挖掘真相,人生在世,难得糊涂,在他们这样的年纪,总也不懂老典故。如果不行,那与她一同面对,还好,在这方面他算有经验。
“你担心我要去找他?怎么会,现实没有童话,我不会傻到在他身上寄予幻想,”戚澄苦笑着,眼底浮现哀伤,她说,“可是,该怎么办呢?我是谁呀,连名字都像个笑话。”
梁川在她脸上摸到了一片潮湿,他说:“你就是戚澄,富川的脐橙,一切早已注定。”
戚澄听得心头酸软,直往他怀里钻,这个时候,有如此温暖的男人愿意陪伴她,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
“不知道他们的日子还要怎么过去下,一切都回不去了。”
“你想怎么做?”梁川一只手圈紧她,一只手打开床头的抽屉摸索。
“向前走,过好自己的生活。”戚澄叹出来,说,“我不是神,能做的只有这个,至少,目前如此。”
床头的电子钟清了零,窗外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戚澄问是何动静,梁川按下床头开关,让电动窗帘滑向两边。
帘幕之外,烟花璀璨绽放,漫天飞舞着流星。
“生日快乐。”他说。
戚澄跳下床,走向落地窗,融入一团团四射的火光里。
25岁了。
25岁的第一天在满目绚烂里开始,像清醒着做一场梦。24与25,相差只有数字1而已,但戚澄却觉得当中差了好多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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