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元帝沉默许久,道:“皇后,能陪我去潜邸走一趟吗?”
“皇上你的身体……”潜邸,那是曾经的梁王府,自启元帝登基,梁王府便一直空置,但皇上每个月,总会去一次。
“终归是好不了啦,司瑜已经长大,会是一个更胜朕的明君。”启元帝轻轻叹息一声:“最后的日子,心中终究还是有些放不下,想最后再看一眼!”
胡嘉珂轻轻点头。
司瑜,思瑜啊!
他们的女儿,大夏的大公主,叫念瑜!
似是因为要去潜邸,启元帝有如回光返照一般,一辆低调的马车悄悄出了宫,进了梁王府。
启元帝在后院小花园处,久久站立,他身子已经摇摇晃晃,却不愿稍作休息。
他忽地幽幽地道:“皇后,若是有人因为误会而伤害了你,你会原谅他吗?”
胡嘉珂不知道他为何有此一问?她道:“那就看是怎样的伤害,伤害到什么程度了!”
启元帝突然不说话了。
怎样的伤害?活埋?伤害到什么程度?大概是从此陌路的程度。
他过了很久很久,身子又晃了晃,终于坚持不住了。
胡嘉珂过来扶她,他却不肯离开,就着胡嘉珂的手,在原地坐下。
周围草木森森,地面泥土潮湿。可他却浑然不觉。
胡嘉珂担心:“皇上,地上湿,会伤身!”
启元帝听得怔了怔,忽地笑了笑,“伤身又如何?朕这身子骨,就算再好生将养,又还能活几日?还不如率性一回!”
胡嘉珂不说话了。
皇上这身子,的确撑不了太久了。
年轻时候,他太过勤政,案牍劳形,把先皇留下的破败江山治理得政清人和;把邻国虎视眈眈的边境打造得有如铁桶;把敢于觊觎大夏的国家或灭或驱!
现在,谁还敢揠大夏之锋?
若是皇上再活三十年,也许,天下一统也未可知!
可是,皇上这一生过得也苦,他自虐般的连轴转,早把身子骨给累坏了。
启元帝轻轻道:“皇后,朕给伱讲个故事吧!”
胡嘉珂不知道皇上为何突然之间有了讲故事的兴趣,但这么久以来,她习惯性的陪伴,只轻轻点点头,皇上在地面上坐了,她也不好站着,所以,她也在他身侧不远处坐下。
启元帝声音悠远,缓缓道:“以前啊,有一个性情冷漠,多疑暴虐,孤僻冷情的皇子,他不信任任何人,也不亲近任何人。有一天,他却被人算计了,被迫娶了一个同样被人算计的女子。他觉得那是他的耻辱,也是他无能的证据。他对那个女子很不好。怎样的不好呢?”
启元帝的目光也变得悠远,好像跨过了时光的长河,落到某个不知名的空间和时间,游历此时的场景之外,声音幽幽:“大概就是视之如仇,视如不见。明知道因为他的态度,那女子在府里过得一点都不好,住最偏僻的院落,甚至连饭都吃不饱,连王府的客人都可以欺负她。他知道,却从来不过问,甚至助纣为虐。”
“那个女子在王府里过得很卑微,她曾经努力的想要讨好那个皇子。亲自下厨,亲手做的衣裳,亲手煲的汤……可惜换来的只有皇子更加的冷漠和府里人变本加厉的嘲笑戏弄和欺辱。某一天那个女子终于受不了,她悬梁自尽了……”
胡嘉珂轻轻惊呼一声。
启元帝却笑了笑,声音愈发的轻了些,继续道:“那个皇子很生气,并没有因为一条人命的消失而消散被算计的仇恨!他令下人在王府花园里挖了个坑,准备直接把那个女子埋了。”
胡嘉珂听得打了个冷战,有些怀疑地看了启元帝一眼。
启元帝轻轻地笑着,神色诡异,声音里却透着暖意,甚至唇角上扬,似乎想起有趣的事。
“其实那个女子没有死透,在被扔进坑里的时候就醒了过来。她想往坑外爬,却被那个皇子用脚踏住往坑里按。那女子说‘要不要这么恶毒?活埋原配,名声很好听么?’”
“皇子发现那个女子似乎不一样了,他没有继续活埋人,却令人砌了一堵墙封闭了那个女子住的偏僻的院子,让她在院里自生自灭!”
胡嘉珂听得震惊地睁大眼睛。
她心里隐隐有些猜测,但她不敢说。
“皇后,如果你是那个女子,你会原谅那个皇子吗?”
胡嘉珂被问得猝不及防,但她斩钉截铁地道:“不会,我会请求和离,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启元帝笑了,道:“嗯,对!后来那个女子把那皇子给休了。哪怕那个皇子幡然醒悟,极力的弥补。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倾尽了所有的柔情,也再没得到那个女子的原谅。”
“再后来!”启元帝声音幽幽,里面似乎包含了无尽情绪:“那个皇子当了皇帝,他曾想做最后的努力。既然柔情感化不了,那就用无上的皇权来把人困在身边,他许以后位,许帝后共治,许天下共享!你猜,那个女子说了什么?”
胡嘉珂没有猜,她知道她不用猜,只听着就好。
果然,启元帝根本没等她的回答,就自顾自地继续道:“她说:‘你若逼我,这天下可以换个姓。我若动手,不、死、不、休!’”
“你说好不好笑?她竟然威胁一个大权在握的皇子。可她却有这个底气威胁,也有这个能力威胁!那个皇子不敢赌!他怕玉石俱焚,他也怕不死不休,他更怕彼此成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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