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吻最后停留在她的额上,她的手倦然倚在他的肘上,车里小小的空间是那样凉意安静,连呼吸也那样异常凉意安静,蒙上层层剥离。
他不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宝贵的见面,她已经决定今天就走。正因为爱他,所以更要离开他。
她知道,世事多变容不得他做主,容不得他带自己走。她太了解他了,他不是和她一路的人,他有太多放不下的人和东西。赵心悦不要他再千回百会费无数的麻烦,死循环回到原来的路上辛酸浮沉地走,怎么也走不出来。
其实属于他们的凄美情爱已经够了,假如两人真就一起走,一起离开就是多余的。多余的情爱,不叫爱情,叫夹杂着太多牺牲过日子,难免有太多风浪,何苦再拉他下岸冒险。她不要在异国他乡看见一个日日夜夜思念家乡的他,不要他愧疚父母,不要他自责。这样叫她不安叫她心疼他,她不愿意坚持这种自私贪心霸占来的幸福。
这种痛总在体会,她要狠狠摘掉这该死的多情。
她情愿自己离开,情愿一个人独活。
此时心悦在想,到底最后和他以一个怎样的完美结局离开?再好好享受一次肌肤之亲?再好好做一顿酸菜鱼给他吃?再好好和他一起手牵手漫步在夕阳下?然而想做的事她一件也没有说出口。
她面上只平静笑笑说,少了我,你就可以和所有人过安逸平凡的生活。其实很好的,大部分好像都是归于这样很好的平凡活下去。
刘乔终于放开她。他看着她,脸上不敢浮出半点表情,像是没有听到。
不知为何,想到不能马上答应她放下一切,也无法马上和她离开这里,复杂得连他自己都不晓得,头一次让他觉得自己好无能。全因为中间隔着两个不一样的省,两个不一样的地方,两个不一样的家庭混账观念。就这样误了他们的选择,尤其这份世间少有的真爱,是心和身都死爱着彼此。
见他长长沉默着,她侧脸把目光停在车窗外,许久才缓缓转过来,已经是泪眼蒙蒙看着他说,如果让我觉得来这世间最有意义的事,便是遇见你。也许,经历了这些才叫做我的人生,至少我的世界里不是按部就班,也不是白纸般的人。自我们在一起不管是种种痛苦还是种种欢悦,我真心谢谢你来到我的生命里,谢谢你曾经温暖了我,包括谢谢你让我伤心过。那么我告诉你,从今以后的赵心悦在这缭乱的世上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没有亲人,没有感情,将变得一无所惧,也就能活成最没有烦扰的人。
他听着听着眼睛跟着红起来,深深望着她说,时间,我需要时间安排好事情。不是走不走一回事儿,我有家有父母,我必须像所有人那样让你正正常常进入我们家,给你正常的未来……这辈子,我只为你付出,也只为你做这些事。
她只那样认真看着他讲得那样真诚,她给他的眼神也是很和谐很信赖。她全盘相信他,她永远相信他会为自己做很多傻事,包括总是让她等,等来一大堆矛盾纠结就是他的需要时间。
不过等她开口时,却对他说,你可以到前面的花店买束玫瑰花给我吗?现在,好吗?很近,走五分钟就到。
他也没有多问她为什么要这时买花,看着花店就在不远处,便爽快答应下来。
他动了动手,开出车门,当他要下车,她的眼泪涌得更猛然,突然一把紧紧抓住他的手,用尽力气握着他的手,手心的温度如破碎的心冰透了。
她温柔问一句,把你抓痛了吗?
他轻轻说,有点。
他们都笑了。
接着他说,别哭,怎么总是那么爱哭。我很快就买回来,你等我,别想多了。你要不要喝点什么,还要不要喝榴莲奶茶?我都去给你买回来。
他想到自认识悦儿以来,眼睛里总是泪光闪闪,可以为一件不起眼的美好事伤心事或者为几句暖心的话,就能使她满足感动落泪,她真的很好养,不过女儿家本身就是水做的骨肉,日积月累,一点点泪儿就是她最美的温柔。
她马上婉声笑说,不哭,今后都不哭了,哭多了又不当饭吃。去吧,只要玫瑰花,我已经吃腻了榴莲。
他下了车,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来看看她,漫天的碎光璀璨得如下雪般轻扬的洒在他身上,这一刻的他看起来恍若那年初遇的翩翩少年。
赵心悦看着他渐渐走到拐角处的花店,现在是下午五点十分,她毅然决然现在就走。
也不想和阿兰、菀菀说声要离开。
为何只想一个人悄悄走?默默离开?
大概是人到了这种无路可去的地步,跟要好的朋友都不晓得该说什么。说了大概还是那些,会好好活下去的。会照顾好自己的。记得要经常联系。记得说说你去了那边过得好不好。……或是依依不舍,拥抱痛哭离别?
她一直不适应这些。
她快速启动车,车子每经过一条路,心头就起了一点残恨一点释怀,下一秒她又不恨不爱了……几十年了,大部分古厝早被开发商拆迁得差不多了,都让小高楼给现代化了。曾经那些年轻美丽的惠安女们挑着担子哪儿去了?那些儿时成群约着去海边扑鱼的她们和不时来个歌仔戏对唱哪儿去了?什么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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