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盗跖纵横大野泽数年,从诸侯到领邑大夫都头疼不已,曹、鲁、宋、卫都派兵去进剿过,却无功而返。他算得上是中国古代“农民起义”的先行者,甚至还留名后世,让赵无恤记住了他的事迹,想来其人必然有其过人之处,是小人之中的枭雄。
虽然盗跖现在跟赵无恤没有太多交集,仅仅是会阻断来往道路,但只要无恤将手伸向高鱼、郓城,必然会和盗跖起冲突,带着这种心思,他又向柳下季打听了不少相关的事情。
在说明了情况后,柳下季再次替弟弟向赵无恤赔罪:
“按理来说,做父亲的必定能告诫自己的子女,做兄长的必定能教育自己的弟弟,但假如子女不听从父亲的告诫,兄弟不接受兄长的教育,即使像季一样能言善辩,又为之奈何哉?”
“而且吾弟的为人,思想活跃犹如喷涌的泉水,感情变化就像骤起的暴风,勇武强悍足以抗击敌人,巧言善辩足以掩盖过失,顺从他的心意他就高兴,违背他的意愿他就发脾气,容易用言语侮辱别人。他叛出鲁国后我也去劝说过,却没什么用,还与我断绝了关系,威胁说若是再去游说,就要将我的心肝做成膳食……”
柳下季对这位幼弟似乎还是有些感情的,说着说着面色戚戚。
“他或许是在用这种方式不连累大夫啊。”赵无恤如是安慰道。
“子泰为何这样说?”
“若非盗跖六亲不认的名声让阳虎及三桓知晓,大夫还能继续做现在的司仪中大夫么?”
柳下季恍然,呆呆地站在了原处,只觉得赵无恤所说倒是极有可能。他过了一会后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了,便轻咳一声道:“若真如子泰所言,倒是我小看舍弟的心智了。”
说到这儿,两人已经到了大殿之外,柳下季有引领之职守,赵无恤也有觐见之任,所以他们都打住了话头,整理衣襟,肃然入内。
大殿长二十丈,宽十五丈,光滑的木板条有些冰凉,四周有回廊,挂满了鲁缟帷幕,大殿两旁的木架上挂着八枚一组的大型编钟,尽头是林立的高台。
在柳下季用雅音吟诵下,无恤一趋一拜后抬头,在这里,他见到了鲁国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鲁侯宋。
鲁侯年近五旬,容貌端庄,身穿黑色的衮衣,纹饰九章,戴长长的冕冠,其下头发依然黝黑,但胡须已经微白。
这次觐见仿佛是一场戏,赵无恤已经先行见过鲁国实际的掌权者阳虎,还有留着些许余威的三桓,鲁侯反倒排到了最后。
想到鲁国现如今的奇葩格局,他都有些乐了:“这位鲁侯也是倒霉,最初是被季氏当做傀儡立起来的,之后三桓虽然羸弱了,但阳虎却又擅权,还逼迫他歃血盟誓。头上一共有四个太上国君,一个比一个霸道,一个比一个强势,也真是够了。”
现在赵无恤前夜与阳虎翻脸的消息已经传遍了鲁城,心向公室公族的柳下季自然也是阳虎之敌,刚才他能和赵无恤坦诚地说起家丑盗跖,也是因为把他视为“同志”。他还曾低声告诉赵无恤,大殿上有阳虎的眼线在监视,所以君臣对答不得逾越。
鲁侯也配合得很,一板一眼地背诵着老套的问答言辞,赵无恤一一回应,平淡无奇地进行着这场觐见。
赵无恤现在也算见识过好几个国君了,难免将他们放在一起比较比较。晋侯午的贪玩和小聪明,曹伯阳的嗜田猎如命和窘迫的财政,还有宋公栾的仁德和娇惯女儿……
想到这里,赵无恤眼前却突然闪过一个紫衣的身影,那一夜在宋宫黄堂的暧昧,还有缠住自己手臂的柔腻胴体,小妖女南子银铃般笑伴随着环佩玉声璆然。
“距离我离开宋国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当时本是为了脱身的信口一说,一半真一半假,也不知道这位翁主现在怎么样了?”
不过相比于没什么情分的南子,赵无恤倒是更想念远在晋国的二女,还有依然枯守灵堂的乐灵子。
赵无恤也恍然察觉,这一世,自己血气方刚的年纪大概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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