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四月,主火,主兵伐。
这个月,晋国太行内外春耕已毕,夏收也在陆续完成,天气还没热到人受不了的程度,恰是适合用兵的好时节。
晋国河内地已被战争阴云所笼罩,各方势力在这里交锋对峙。
河内因位于黄河凹处北岸以东,且位于昔日殷商王畿内,故称河内。它与河南、河东相对,并称为“三河”。昔虞夏都河东,殷人都河内,周人都河南,“三河”分别为虞夏商周王朝腹地,亦是“中原”的代名词。
“三河在天下之中,就像大鼎的三足一般,尤其是河内,南控大河之险,北倚太行之固,东临朝歌、卫地。沁河东流,少水西带,表里山河,雄跨晋、卫。昔东周之衰也,晋得南阳而霸业成,乃必争之地也……”
纵马于广阔的河内平原上,一身戎装的赵鞅带领家臣们来到了沁水边,驻马回望赵氏大军。
赵氏军容甚壮,午后的阳光下,但见河流如带、波光粼粼,翘足回首,赵兵长戟如林,战鼓声声,近千匹驷马、战马的马嘶之声直冲云霄,数千徒卒脚步扬起的尘土,在数里之外都能见到。
不少赵氏食客看得意气风发,异口同声地赞道:“赵师军容雄壮,主君此次东进,必能平定邯郸,尽灭不服者!”
从不逢迎,只规劝进谏的周舍叹了口气,在旁道:“可惜对岸的膏腴之地却是范氏领地,那里的民众视赵氏如仇寇,若不交战,则无法通过,若交战,则少不了一番血雨腥风。”
周舍的话一向不中听,赵鞅也习惯了,他操纵着坐骑涉水,马蹄在沁水边踏了又踏,望着对岸严阵以待的范氏之师,皱起了眉。
不错,他讨伐宗族叛臣的正义之师,在此处遇阻了!
……
“赵氏此番出兵征伐宣布脱离大宗独立的邯郸,有两条道路可以选。”
“一是从温县发兵,渡沁水北上,再经过密集的范氏城邑,直达邯郸。二是从上党盆地的长子发兵,在山路里跋涉百余里,经太行陉叩范氏控制的孟门关!”
家臣们的建议很全面,赵鞅也选择了兵分两路,因为去长子调兵的邮无正再绕道温县的话,得先过轵道,再越太行,会耽误不少时间。
但无论哪一条,都得经过河内。
河内地区主要被范、韩两家瓜分,赵氏仅有一个温县,还有新获得的渡口棘津。
范、韩两家的领地分界线为沁水,韩氏在沁水以南有州、怀两县,沁水以北则有范氏的前沿雍县,后面还有凡、共等数座城池。
“韩氏虽然信誓旦旦说愿意与赵氏休戚与共,但韩伯此番却借口讨伐邯郸是赵氏内务,迟迟不肯出兵……”在沁水边一处干燥的空地安营扎寨后,阳虎看着帐外那些韩氏提供的劳役挑夫,轻声说道。
韩氏是赵氏的盟友,他们愿意借道,愿意为赵氏提供粮秣辎重和驻营地,甚至愿意让韩氏的斥候为赵氏服务。但却不愿意发兵相随,阳虎知道他们的心思,除非对头中行氏正式卷入战争,否则韩不信是不愿意轻启刀兵的。
这些晋国六卿啊,个个都是人精!不愧是斗争了两百年剩下的精英,智谋和实力,都比鲁国三桓强许多倍。
赵鞅颇有些无奈地说道:“韩氏家主是个老成谋国之人,他有老人家的行事谨慎,更不缺精打细算……”他那在州县驻守的儿子韩申则唯其父之命是从,对赵氏的援助程度拿捏得很精准,不多,也不少,让你既希望得到更多帮助,却又挑不出什么错来,让赵鞅恨得牙痒。
要是韩虎在州县主持就好了,他与儿子无恤约为兄弟,行事也更加主动些。
几代人的联姻、莅盟,依然无法保证卿族间能相互掏心掏肺,他们更多是利益的合作关系。
好在韩氏也保证,若范氏敢先渡河来攻,他们一定会助赵攻范。
阳虎又道:“倒是魏氏的世子驹走之前拍着胸脯说一定会劝服其父参战,这却是君子与魏韩二子结义的功劳了,否则赵氏得到的帮助和承诺,或许还要少上几分。魏氏与范氏有仇,他们很有兴趣加入对范氏的攻击中,但魏氏在太行以东连一座百户小邑都没有,又不愿意将主力调离安邑,恐怕只能指望他们在太行以西牵制范氏其余领地。”
赵鞅扶着案几,看上面的六卿形势地图,西赵的领地被涂成了亮白色,“也就是说,太行以东的战事,只能靠赵氏自己!”
如今晋国战局一触即发,但赵氏和范氏也没立刻打起来,他们隔着沁水对峙两日了,双方兵力相当,谁也不敢轻动。
针对双方优劣,阳虎分析道:“赵氏的领地分散,新田左近有下宫和耿县两处。经营重心则集中在晋国西北,那里有晋阳、狼孟、盂、马首、霍人等,地广人稀,民风彪悍,可征兵万五千人,是赵氏的主要战力。可惜离这边太过遥远,光来回调兵就要一个月,远水恐不能解近渴。”
“至于在太行两侧,则是长子和温了。主君从晋阳带了五千人来,又从温征发了一师之众,加上从长子出发,威胁孟门的邮无正师,共计万人,光这沁水边就有七千余人……但对岸的范氏之兵也有这个数,甚至还更多点。”
先前已经说过了,河内是夏商周三代王者更居之地,被一代代先民开发近千年。所以民口稠密,地方富庶,舟车都会,号称”陆海“,是晋国最精华的地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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