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粉霞笑容妩媚,问道:“陈公子,能不能与你打个商量,在你跟马癯仙打生打死之前,容我先与你问个一招半式,不算正儿八经的问拳。”
马癯仙训斥道:“窦师妹,不要胡闹!”
窦粉霞却已横移数步,手中三粒石子迅猛丢出,又有数片竹叶快若飞剑,直奔那一袭青衫而去。
她再伸手按在身旁那颗青竹上,竹叶簌簌而响,纷纷落下,一大团翠绿竹叶汇聚在空中,凝为一大团苍翠颜色,仿佛祭出了数百把飞剑。
陈平安左手一挥袖子,将那扑面而来的石子、竹叶随手打散,再抬起右手,双指并拢,轻轻一指,窦粉霞眉心处剑气凛然,好似有一股沛然剑气凝聚为一粒芥子,轻轻抵住了她的眉心,如访客只站门口,却不敲门,窦粉霞的整张白皙脸庞,微微漾开,头上灵蛇发髻悄然松动。
她再不敢有任何动作,那些失去武夫神意、纯粹真气支撑的竹叶,砰然散开,不少飘落在她发髻间、肩头上,她一跺脚,露出少女娇羞的模样,哀怨道:“果然低两境,根本没的打。”
窦粉霞拍了拍手掌,先前被陈平安一袖打碎的石子、竹叶消失处,一粒粒金光,被她一拍而散。
陈平安心中了然,这个窦粉霞,是故意显露身份的一位捉刀客,这一脉武学,本身就是纯粹武夫,却又能够通过秘法,天然压胜武夫。同境武夫碰到她,就像练气士遇到剑修,难缠至极,胜算极小。只不过捉刀客一脉武夫,好像只听说青冥天下那边有不少,浩然天下这边却罕有行迹。
可惜就连学生崔东山对这门捉刀术,也所知不详,所以陈平安就学了点皮毛,只能拿来吓唬吓唬人,遇到生死一线的厮杀,是绝对没机会使用的。
窦粉霞笑意盈盈,依旧打量着那个气定神闲的青衫客,暗中则聚音成线,与马癯仙提醒道:“师兄,被我猜中了,陈平安除了是剑修,果然还是深藏不露的捉刀客,算是我的同行了。接下来的这场问拳,师兄一定要小心,怎么小心都不过分。”
马癯仙却不太领情,一场问拳而已,生死自负,窦粉霞这般算计对方,自己输了更窝囊,都不仅仅是技不如人,就与师妹答复道:“师妹不必如此花费心思。”
窦粉霞神色自若,好像在于那个年轻隐官眉目传情,可是与师兄的言语,却是怒气冲冲,“一看对方就不是个善茬,你都要被一个十境武夫问拳了,要什么脸不脸的,就你一个大老爷们最娇气!换成我是你,就三人一起闷了他!”
陈平安笑了笑。
大致猜出了窦粉霞的想法,只是也不当面道破。
马癯仙开始缓缓前行,对方都找上门了,自己作为距离山巅只差半步的九境圆满武夫,师父名义上的大弟子,没理由不领拳。
裴杯原本有意这辈子只收取一名弟子,就是曹慈。
是因为前些年大战落幕,大端王朝的那位皇帝陛下,与裴杯开口请求一事,说自己是以一个最喜欢看江湖演义小说的老人,为自家江湖,与瞧着还很年轻的裴姑娘,求上一求。
让大端王朝以后的江湖,热闹些,高手多些,什么四大宗师,什么十大高手,都得有嘛。
裴杯答应了。
所以如今裴杯才会名义上有了四位嫡传,大弟子马癯仙,窦粉霞,廖青霭,关门弟子曹慈。
对内,曹慈除外三人,其实都只是裴杯的不记名弟子。曹慈依旧是那个开山大弟子,同时也是关门弟子。
对外,因为曹慈年纪最小,就成了马癯仙三人的小师弟。
曹慈对这件事无所谓,但马癯仙在内的三位师兄师姐,都心知肚明,只有他们跻身了十境,才有机会,被师父真正视为嫡传。
陈平安始终站在原地,只是轻轻卷起两只袖管。
马癯仙一步微沉,脚下泥地,出现些许塌陷,身形瞬间离开原地,马癯仙一身沛然拳意汹涌倾泻,那一袭青衫所在的四周大片竹林,同时向后倒去,千百竹竿弯出一个巨大弧度。
陈平安纹丝不动,一手掌心抵住对方的顶心肘,向后滑出几步,一手递出,倾斜向上,托住马癯仙下巴,骤然发力。
马癯仙猛然间一个转头,躲过陈平安那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凶狠至极的随手一提,屈膝拧腰坠肩,身形下沉,身形旋转,一腿横扫,随即不见青衫,只有大片青竹被拦腰而断,马癯仙站在空地上,远处那一袭青衫,飘然落在一截断竹顶端,一手握拳,一手负后,微笑道:“喜欢让拳?只是年纪大,又不是境界高,不需要这么客套吧。”
窦粉霞眯起眼,换成自己,方才仅是年轻隐官那么一抬,她就肯定躲不过了,被结结实实打中,估计就已经问拳结束,再乖乖养伤个把月。
马癯仙默不作声,深呼吸一口气,拉开一个拳架,有弓满如月之神意,以这位九境武夫为圆心,四周竹林做俯首状,瞬间弯下竿身,一时间崩碎声响不绝于耳。
竟然是汲取天地灵气、再炼化为一口纯粹真气的拳法?这么一位武夫,与炼师何异?与练气士对阵,岂不是等于天然坐镇一座无法之地?
马癯仙一闪而逝,窦粉霞和廖青霭竟是无法捕捉到大师兄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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