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将至,宫中四面朝贺,人人皆是锦绣华服,皇帝陛下腊月初一清早便去了趟鸡鸣寺拈香,回宫后亲笔写“福”数帖,送往各宫,十五、六等日,召御前大臣、侍卫至谨身殿;二十六、七等日召诸王大臣、内廷翰林等至奉天殿,赐‘福’字。”
当面领赐“福”字的亲王、郡王、御前大臣,需要依次跪到皇帝陛下的书案前,亲自看着皇帝把字写好,然后叩首谢恩,尾随捧着皇帝赏赐“福”字的两名太监退出。
除了赐“福”字,还有另赐给“寿”字的,以及加赐四字吉祥语的,如“宜春迎祥”、“一年康泰”等,这些只有亲近的大臣才能得到,是殊荣。
太保大人为官二十四年,加之今年所得的皇帝赏赐,有“福”字二十四幅,于是他兴高采烈加以装裱,悬挂府中,并取名“二十四福堂”,果然叫皇帝龙心大悦,赐予厚赏。
一年将过,谢诩起了个大早,想在今年的最后一天陪在玉佑樘身边。
他从典药局步行至端本宫前,就看到了这么个场景
朝思暮想的人儿正着一套身喜庆的镶白毛边红袄,高高立于斜靠的竹梯上,她一手拎着大红灯笼,一手扶着梯把,正一点点伸长手臂,去够殿门口用以挂灯笼的金钩。
“殿下,您慢点啊。”
“殿下,还是让小的来吧!”
下面几个战战兢兢扶着梯子的宫人,紧张到汗流浃背几欲垂泪,而上面的人反倒不慌不忙地看下来,绽开一个较之梅花还要清丽的笑容:
“莫怕,孤稳当得很。”
谢诩目测了一下其所处高度,起码为自己的身高两倍,登时暴怒,一下冲到梯下,有些训责之意道:
“殿下,你身体弱,这样危险的事,交给下人来做就好。”
玉佑樘听出来他的声音,却并未理睬,执拗地踮起脚……
谢诩的心提了起来。
太子殿下够了一会,半轻松半艰难地将灯笼挂好,方才慢条斯理地爬下竹梯,双脚重回地面。
我们谢先生的心这才缓慢放下。
玉佑樘掸了掸绣金束袖,眼中笑意似初冬暖日:“没什么,以前在寺中,也经常挂灯笼呢。”
只不过那时候,不是爬梯子,而是你站在椅面上,将我抱高挂上去的。
她话中藏着一些难以言说出来的过往,但谢诩一下子就懂了,男人责备的气焰瞬间消了,平和服帖地跟着玉佑樘重新回到殿内。
也许是心情好,又或者是调养的好,玉佑樘的身体也完全恢复安康,月事后第二个月,谢诩再替她把脉,脉象已然正常。
按道理说,自己也应该停止这般强度的疗养了,并能有一些较为放达自由的活动,比如不想再喝的益母草水,又比如找哪天跟沈宪一道练个剑,可谢诩一样都不允许,提起来都会板脸。
今日连挂个灯笼这样的小事,都能叫他不悦至此,玉佑樘着实忍不住了,负手走在前边埋怨问:“难道来了葵水之后,我就再不能像男子一般生活了?”
谢诩道:“你仍需要保持后续的注意和疗养,不然体寒之症依旧会复发。”
“你先前还说寒气都尽数除去了。”玉佑樘皱起眉。
谢诩不急不缓道:“只是表面现象,你用药多年,深处的病根恐也落下了。”
玉佑樘拂袖:“你那时可没这么讲,你言已经痊愈!”
谢诩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头:“所以我才被你言是庸医。”
玉佑樘:“……”
其实,谢诩这般做是有难言之隐的,回宫前半个月,他为玉佑樘把过一次脉
往来流利,如盘走珠,应指圆滑……
喜脉之象。
那一刻,谢诩险些心悸将亡,但平复片刻,立马延生出许多其他纷杂的情绪,贯穿过他的大脑和胸腔,欣喜至极,又揉着羞愧难当,自己养大的小女孩竟然有了身孕,怀的还是自己的孩子,拥有她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他真的很想马上和玉佑樘分享,可猛然想起这姑娘连来个月信都痛苦到想死,对于他来说,也许是个好消息,但对于玉佑樘而言,恐怕是噩耗吧。
于是这个老男人很快稳住心绪,抑制住那些快要冲破喉咙的倾吐欲望。
他垂眸望了望烛光里少女的小脸,决心压下一切,守住秘密,等过阵子,缓和缓和,再告诉她。
不过,隐瞒的后果就是,他要开始疯狂补充养胎知识,几乎要全天候注意玉佑樘的动向和行踪,杜绝掉任何对胎儿不利的情况,在饮食保养上更是要亲力亲为,每日典膳司的厨房内,皆是一群宫娥和御厨们围观在一边,满脸崇敬地围观着清秀俊雅的丞局大人在滚滚油烟中,掌勺颠勺,挥汗如雨,筹备太子殿下的饭菜。
碧棠自然也知晓一切,因为现实所碍,谢诩不可能完全守候在太子殿下身边,只能靠碧棠时刻监督。碧棠得到消息后,震惊许久都回不过神,但职业素养还是让她很快投入到对太子殿下的限制与照顾之中,熟读了谢先生交给她的切忌事项后,还不能忘了回秉给他太子每日生活,饮食上的各类细节。
两人的神经时刻都绷得紧紧,生怕玉佑樘一个不注意,伤了胎气。
尤其今早碧棠实在忍不住去出恭,这才稍微离了片刻,就叫谢诩瞧见玉佑樘爬那么高挂灯笼,简直要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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