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来,刘知州脸上堆起笑容,呷了一口茶说道:“小郎,今天秋闱可有意否?”
宋朝尚文,每年省试,也成了各州知州较劲的场所。甚至或明或暗的资助举子,让他们后顾无忧,好去考一个好名次。然而各州的经济环境不同,教育水平不同,有的州能考中很多进士,有的州多少年才出一个。这也是政绩之一。
晏殊十四岁赐同进士出身,天下美之。若是郑家子十二岁中解试,明年就有可能中省试,比晏殊还小一岁,那么自己功绩薄上会浓浓写下一笔。
还有一个话外之音,今年他在郑州任上,一拉手,懂的,只要他能将诗社上的才华发挥出来,好名次就有了。
“多谢知州美意,然后生自幼年时受先父教诲,学习了几年。自先父故去,一度放任自流,过了几年荒诞不经的生活,耽搁了数年辰光。直到前年醒悟过来,认真学习的时间很短。学得越多,就如登山,看得越高,才知道学问的广大无比,自己学识的浅薄。仅是一首诗不能代表什么。后生年十二岁,写了出来,众人惊奇,若是二十二岁呢?泯然众人矣。”
后生放在称呼上有多层含义,有指较后出生的人,有指后辈,有指后嗣,有年轻人,有指青年男子,有指醒悟晚的人,还有指是学生!
拉了一把,称呼由小子改成了后生,其意自明!
刘知州脸上开出一朵朵荷花。
况且此子不骄不躁,值得载培。
郑朗继续说道:“进了考场,考官阅卷可不会分年龄大小,只看文章。而科考要考诗赋论策经义,后生现在进入考场,还略显吃力。苦读几年后,稍有长进,再去科闱不迟。”
“受……之。”差一点说受教啦。
终打消了劝说郑朗今年就参加科闱的念头。
叙说了一会儿,看了看,郑家家境尚可,不是贫困家庭,自己还能拿出一批经济资助,只好说道:“以后若有什么难处,前来寻某。”
“后生谨记。”
刘知州这才高兴的离开。
路上忽然好笑起来,这样的举止谈吐,自己居然不相信范仲淹的话,让一个小姐说疑了心。再无迟疑,将郑朗写的那首诗以及今天默写的赋文,全部送到了东京城。甚至将二人的对话都写了一遍,看到没有,十二岁的孩子说话比大人说话还要成熟。同时也宣告,这是我后生啦,你们谁也别想抢。
宋朝实际排斥门生现象的,可杜之不绝。
象欧阳修这个吵架的高手,因为文章写得好,被许多人视为宗师。朝廷也无可奈何。
……
大舅又来了。
他倒不是拍马屁的人,自家小妹,心痛的。而小妹的指望就是这个大侄子了。
见了面高兴的说道:“朗儿,好消息,刘知州将你写的诗送到京城。”
送到京城?郑朗眼中略略迷茫了一会儿,迅即明白,宋朝武将处境委实可怜,文官却无法无天,特别是言官,专职工作就是喷人,上到皇帝宰相,下到地方百姓,每一个皇帝都让言官喷过许多口水过。
喷得越厉害,老百姓越传言是好官,于是越喷越来劲。许多地方官喷得无法可想,不敢有作为了,一有作为,必然牵扯到利益,也必然引来言官的大团大团口水。
但提拨后进,问题不大。中间没有多少利益牵扯,于是从宰相到地方的知州县令,皆喜欢提拨后进。象外戚钱惟演,马上就会在洛阳做一件事,带着欧阳修、谢绛等人整天玩乐,甚至欧阳修几人因雪阻于龙门,钱惟演派人冒雪送来厨师与歌妓,吃的玩的得备好,公务我安排人代你们做了,多玩几天,不用这么急回去。若是厨师烧菜不好吃,我马上会换掉,若是歌妓长得不美丽,歌唱得不好,舞跳得不好,或者……某一方面不好,我也马上换掉。
所以做宋朝的文官,真的很快乐。
这件事是雅事,刘知州做了,也无需隐瞒,让大舅得知,跑来报喜的。
郑朗却摇头道:“未必是喜事。”
论经义骈文的造诣,他此时未必能胜过许多人,包括大舅。所以明知刘知州有意提拨,也断然放弃了今年的秋闱。
可历经千年的演变,后人的分析,硬盘里还储存着一些资料做参考,休说大舅,就是后来的苏东坡,不谈才情,那是自找苦吃,但论理解力,无论苏东坡善长的诗词文书,或者绘画,能让郑朗忽悠得落荒而逃。政治亦是如此,郑朗对政治的洞察力与理解力,也远在大舅之上,甚至还在刘知州之上。
“为什么?”
“大舅,为什么我在诗社上一出,引起轰动,是不是因为年龄?”
“是啊。”才华一部分,没才华,三岁也没用。年龄也是一个关健。
“若是夸一夸,是不是一个祥瑞。”
“我看你啊,是自夸。”
“自夸不自夸,我心中有数,别人夸奖,我依然是我,别人讥笑,我依然还是我。”
“不错,”大舅终有些惭愧了,看看自己,别人一夸,尾巴就翘上天啦,别人一讽,马上就不乐意。居然还不如这个小屁孩子。
“再问一件事,太后对先帝感情好不好?”
“好啊,还用疑问吗?”
“那么我再问大舅,乾兴元年,太后为什么用王相公与吕相公的建议,诏以天书等物,陪葬永定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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