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伙计与四儿正在往马车上搬东西。一边搬,一边四儿还抹着泪花,不知是高兴的,或是难过的。
“你这个小婢倒很忠心。”王博文说道。
郑朗微微一笑。
“大雪翻飞,道路泥泞,走得急……”
“府尹,你看四下人群。”
闻听郑朗出狱,周围已围观了好些人。幸好在下着雪,否则围观的人更多。
“小子喜静,在宫中我也说过,要有法度,我朝开放的风气,小子很认可,多些监督,就会少生许多残暴腐败。不过凡事皆有度,过犹不及。”
“是啊。”王博文感慨的叹口气。
他没有几位宰辅那样高瞻远瞩,但知道事情闹一闹可以的,可总得要消停。忽然又用古怪的眼神看着郑朗,这小子怎么懂得那么多呢?连人情世务也懂得不少,难道那本书上教过?
微笑道:“当初某说你鸣天下,一半是戏言,倒没有想到会成为事实。”
“对小子来说,眼下最重要的是学习,有名无实,反而不美,”郑朗摇着头,显然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
王博文无语,一千金,视之如草履,大好的名声,却不高兴。当真是非常人,有非常之想法。自此以后,再也不能以年龄看人啦。可他有本事升起一百颗卫星,观察宋朝大地,又上哪儿去寻找象郑朗这样的“天才”?
还是叹息一声:“走得急。”
郑朗却在心中说道,走得慢了。
就是不考虑老太太的感受,一会儿京城里的学子,还有一些清流大臣闻讯赶过来,然后恭贺胜利。说不是老太太手段软了,而是他们争取来的胜利。说不定既得陇,复望蜀,然后将自己一架,跑到皇宫门前一跪,有的人还不平的拍打着皇宫的大门。
不是不可能,还不止一次干过。
找抽啊!
但想到这里,心中也是又好气又好笑。
不能说,道:“家中几位慈母惦念,归心似箭。”
万德孝为首,王博文只能无奈,看着他上了马车。
郑朗又说道:“府尹,将小子送到客栈,小子已经很承蒙抬爱,不能再送,小心,清流啊……”
“是,”王博文呵呵乐了。
马车一会儿消失在茫茫白雪中。
王博文突然想到河中府那个人,不论他的做法是否理智,可很象这个白雪,高洁而冷冽,自傲而又一尘不染。其实这小子也很骄傲的。大约一个人有了他们这种品德,这种才学,不问年龄大小,都会骄傲吧。
知道,可自己做不来。
然仔细的品味一番,有可能出身不同,范仲淹傲得有些冷,有些孤芳自赏。这小子出身良好,家庭也算是富裕,因此谈吐自带着一种从容贵气,虽傲,但带着一种散淡随和。
还是后者让人喜欢啊。
蒙!我遥想的对象是孩子,还是大人?自嘲的笑了一笑,在众人的议论声中,返了回去。
马车继续行驶,宋朝因为北方让契丹占去,西边又有吐蕃与党项人,马匹十分金贵。虽是京城,真正用马拉着的车子也是不多,即使有,也是不好的马,或者从军中淘汰下来的伤马老马。
四儿坐在车里,抱怨道:“还没我们家大黑拉得快。”
大黑,就是郑家那头大黑牛,除了这头黑牛外,还养了其他的四头牛,除了满足自家佃农的需要,有时候也会租给缺牛的百姓耕地。在宋代又叫牛客,牛这时候很金贵,牛客是指有牛的主家与佃农。有的佃农家中有一头健壮的牛,除了满足自己耕耘外,还租给别人耕地,得一笔租金。主客(地主)人家更不用说了,仅租牛,一年就会得到不菲的拥金。
然而无论地租或者牛租,要看主客良心是否善良,郑家养了五头牛,于其说是谋利,不如说是做善事。于是一到农忙之时,几头牛反而很苦,老宋说了多少次,几个娘娘不听,最后老宋说,大黑留下来吧,咱还指望它拉车,不能让它苦着。
郑朗笑笑没有说话。
四儿终是小,好奇地用手摸着糊在车壁上的皮革,又说道:“大郎,比我们家那个车子暖和。”
郑朗还是笑,就是整个大宋最好的车子,对于他也就那么回事。
但作为普通百姓,能坐着篷车,在宋代,却是很难得。
四儿又问:“大郎,奴听所有人都说你好,为什么太后要抓你?”
“正是人都说我好,所以我才入狱。但正是我好,所以才会最终被释放出来。”
“奴听不明白。”四儿绕得有些糊涂。
“你不用明白,”有的事,不能随便乱说的。
其实老太太就是做皇帝了,又能做几年皇帝。又想到那个关在深宫里的李氏,世间最苦的,莫过于这个女子吧?道:“累了,我想憩一会儿。”
也不是王博文所想的那样,在牢房里关着,与在家里面闭门造车终是两回事。然后在内宫与老太太又磨了一会子嘴皮,心力有些憔悴,此时坐在马车上,看着帘外千家万户向后飞逝,想睡觉了。
靠在四儿的肩膀,一会儿睡去。
……
第二天到了家中。
几位娘娘哭得象泪人一样,大娘说道:“朗儿,你以后就不要再出去了。”
几个妇人全部点头。
这能出去吗?前年让高衙内打晕了,让人抬回来的,去年端午又被打得鼻青脸肿,逃了回来。今年不错,两次去了蔡水,赚了一些好名声,可居然快年底,赚到开封府大牢里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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