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七,赵祯又跑了一趟学士院。
郑朗与张方平替他想方设法一点点将节余冗官,但赵祯心太软心太软。
按照规矩,初考官评等时会刷掉一批士子,再到夏考官重新评等时又会刷掉一批,详定官核实名次时最后还要刷落一批士子。
这个过程要看皇帝最终需要多少进士,比如这一次赵祯说了,我只要两三百名进士,那么士子会很惨,三分之二以上的士子在三次评等中,会依次被刷落。若赵祯说了,几年未考,我刚登基,名额要放松一些,士子们春天到来。
应当春天到来。
在省试前赵祯就说过,略松一松,所以礼部考最终决出七百多名进士供殿试进一步诠落。
郑朗与张方平事起时,初评与复评进行过了,共决出五百六十二名,包括赵祯亲点了四五名,不是所有人都看的,将几份卷子拿过来看了看,不错,虽才粗,可质美。天知道质美在哪里!于是他将这几份卷子拿出来,落第的挪到末等,名次落后的往前挪了挪。就是皇帝,想要照顾,也不能做得太过份。
既然质美,做得不算过,考官也无议。
但到最后详定官核实这一关节,赵祯又进来了,说道:“此次士子表现良好,不诠选了,全择了吧。”
皇帝说话也未必算话,几个考官反对,赵祯于是将郑朗与张方平的事说了出来,很动感情地说:“士子一心为朕,奔波操劳,朕如何忍心看到他们一一诠落?”
几个考官锁院了,对外界情况不了解,听罢后,皆一一不能言。其中还有的,以前家中出身寒苦,多次科考才及第的,若当时就有这个举措,那怕做一个账房的什么,妻儿老小何必为自己招几十年罪受?
一个老年官吏擦着眼泪道:“主明臣贤哪,陛下。”
赵祯笑笑不答,虽然两小复又提出郭氏之事,让他很恼火,然而郑家子还是让他感到很温暖。忽然笑了起来,这个小家伙说自己心软,其实他比自己心更软。
徐徐道:“诸卿,所以朕很感动,不忍看到他们再诠落,若不是两选已决,朕还会宽松一些。”
“陛下,这个名额很高了。”另一名官吏说道。
七百多人,就是这一考一人不落,决出五百六十二名进士,只诠落了二百人左右,比起以往数年,是一个相当高的录取比例。
“嗯,就这样吧。”
几位考官无异议,国家用才,文才其一,德操其二,凭士子这一仁举,多择几十人也无妨。当然,一人不择,名次还是要考一考的。然而赵祯对某一人的试卷很关注。
这份试卷也让诸位考官关注,词藻不是很华丽,可自有一种温和之气,跃然纸上,文章写得也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到了殿试考,几乎看不到什么拉圾,大部分试卷子很养人眼,可这份卷子更养人眼。
章得象犯下了错识,几十个殿试考官不会再犯下他的错识,认为郑朗会是什么激进派之流,又看过他的省试卷,其实心中都有数啦。大约就是。初考官哪里搁在第一的,夏考官哪里还是搁在第一的。
赵祯看到后,淡淡飘过,省得又有官员说闲话,自己要避讳的什么。自己不去提,是诸考官议定的第一,还有什么话说?然而到详定官这里出现了一些小变化,搁在第三。
也未必猜得对,但几位考官心中有数,估计就是它了。为了避讳才这样做的。
赵祯正想找一个借口呢,在吊真卷之前,将名次决定下来,争议会更小。过了两天后,他来到这里,却发现这份卷子又跑到第一上。想问,又害怕着了痕迹,未敢问。大约原因知道,自己说了一说,几位考官心中感动,在避讳与德操之间,终于选择了德操。但这些考官心中也没有底,一切要等殿试榜出来,才能知道。
过来看了看,这一回正大光明翻卷子,几位考官所决的名次应当比较公平,但那一份卷子继续高高呆在第一的位置上。
回到皇宫,批阅了一会儿奏折,对阎文应说道:“若郑家子真的高中状元,朕是不是需要避讳?”
很正常的心理反应,若几位考官真将这份卷子打下去,放在第三第四,他又不甘心。可一直呆在第一的位置上,他心中又犹豫不决起来。
阎文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嚅嚅道:“陛下,为何改变主意?”
“范讽之谏也不是一无是处,如今郑家子风头是疾了一些。”
“陛下,售玉砸之、脸俊割之、德高污之,对否?陛下,如今你为政仁爱,臣下兢兢业业,奖罚有序,臣子才愿意为陛下竭忠效力,奈何真以才佳德优而避嫌乎,与砸玉割脸污德同是一理也,陛下三思。”阎文应朗声说道。
考官说主明臣贤,倒也不假。
朝堂上发生许多不好的事,但那一朝那一代没有发生过?总体现在朝堂“正风”压过“歪风”,官员皆着重道德修养,连吕夷简在没有被范仲淹他们重重攻击之前,所做所为,除废后这件事外,也在刻意使用温和的手段。
风气比较好。
在这种大风气的薰陶下,这个太临犯了邪,开始学习那些直臣,“着重”培养内心的道德修养,于是做了后来那件事……
此时他绝对没有任何私心,所以答得很理直气壮,一脸正气。又说道:“这样的臣子,陛下想重用之,奈何又污之,奈何又要打压,陛下,你想将国家带到何方?况且陛下没有年老,就想学唐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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