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铁壁关寨一里之外的山道旁,有一座兀立的山峰,山腰有一处面南的凹洞,四面挡风。人居此间,不但能遮风蔽雨,而且视野开阔,山道入口尽处,一目了然。
这里,就是铁壁关寨的最前沿瞭望哨所在。
当然,在这样一个无星无月的风雪之夜,人目力所及不过十丈,两耳灌满了呼啸的风声,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瞭望哨也干不了什么。其存在的唯一作用是,如果有相当数量的人从十数丈之下的山道经过,难免会碰触到埋设在山道的绊索或陷坑,自然就会惊动守哨,发出警示。
瞭望哨里人不多,只有五个,但其中三人,却颇有份量,分别是:梁兴、赵梃、郭大石,以及一名猎兵与一名铁壁关寨兵。
此时已近丑时(凌晨三点),正处在人体生物钟最低潮的时候。在凹洞内暖暖的薪火烘烤下,五名值守人员中,郭大石与那名寨兵已是昏昏欲睡,那名猎兵也有点眼皮打架,唯有梁兴与赵梃尚有精神。
五名哨兵眼下的状态,都与他们既往的生活经历有关。
在这个几乎没有任何夜间娱乐的古代,天一黑就上床,早睡早起,已成为一种生活定律。郭大石与那名寨兵,就是这种典型的普通农民,自然顶不住困意;那名猎兵原本也属于郭大石一类普通农夫,但入教导营后,三天两头夜间紧急集合,还时不时搞个夜间拉练行军,夜袭夜战等等战术训练。如此长时间折腾下来,硬是将一个早睡早起的普通农夫,变成一名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的职业战士。
相比起那猎兵强迫性改变的生活习惯,赵梃却是先天就适应这种夜生活——谁让他投胎到皇家。而皇家,那是夜夜笙歌,乐舞齐鸣至天明。公卿子弟,是这个时代少有的、有着丰富夜生活的特殊群体。
梁兴同样也能熬夜,不过比不得赵梃的先天优势。他是后天逼出来的,身为黑崖山寨一名极具责任心的重要头领,夜间值巡是常态,熬夜也是家常便饭了。
此时,还算精神的两个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说起来,梁兴与赵梃,此二人以往的身份与生活轨迹,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本不会有共同语言,但说来奇怪,这两人就有一个共同话题:天诛军,教导营,猎兵都。
这两个人,一个是天诛军警备营的预备兵,一个则是编外人员。他们目前共同的理想,就是成为天诛军战兵,进入教导营,最后成为猎兵都一员。
这样的话题一聊起来,自然足够打发漫长的寂夜。
说了大半夜,大概是这个话题聊得差不多了,也不知是谁,将话题引到了目前围寨金兵的动向。这时,那名偶尔插上一嘴的猎兵,所说的一句话,引起了赵梃的注意。
那猎兵说的是:“近日金兵总在南北两座大营进进出出,不知搞什么名堂。”
赵梃颇感惊讶:“金军的北大营不是早就废弃了吗?怎么还有士卒进出,”
“俺也奇怪,据前方硬探兄弟回报,前些日子他们还能潜入废弃的北大营,但近段时间,只要靠近到一定距离,就有金骑出来驱逐。咱们火枪兵靠的是以阵形杀敌,单对单却未必能稳占金军哨骑的上风,所以情况不太明朗……”
梁兴皱眉道:“此中必有古怪,金军近段时间以来,一直没有动静。之前吃了那么大的亏,以耶律铎的心性,决不会如此轻易的放过我等……”
“管他有什么古怪,反正再有几个时辰,俺们就撤离了,就让那个叫什么……耶律铎的,对着……一片白地发呆去吧。”这时那名被吵醒的寨兵咕哝一句,翻个身又继续打鼾去了。
那猎兵释然一笑:“也对,管他有什么古怪,事到如今,也已晚了……”
赵梃欲言又止,想了想,正要说什么……
这时梁兴坐得骨酸,站起来活动一下身体,很自然地走到洞口,探头向山道看了一眼。十几丈的距离,自然看不到什么,摇摇头,正待转身……突然,一道寒光从眼瞳一闪而过,刹时令梁兴浑身汗毛倒竖。
梁兴本能地身体伏低,用力向洞内摆手,示意噤声,然后拚命瞠大眼睛——眼前黑乎乎一片,还是什么都看不清。但是,很快地,又有一道微光闪过——没错了!出身草莽、颇有一定夜袭经验的梁兴,在这一瞬间就确定,这是利刃被雪地反射形成的光芒。
梁兴飞快摘弓,从箭壶里取出一支缠着红丝的特殊箭镞,快步冲到火堆边,将绑着浸油麻布的箭头伸入火中。篷!火光大盛,箭头熊熊。
梁兴张弓搭箭,在赵梃与那名猎兵惊诧的目光中,嗖!火箭飞出,在半空中划了个流星也似地火弧,斜斜坠落,插入山道雪地中。
火箭飞掠过处,照亮了密密麻麻的人影,以及一张张惊疑不定的面孔,还有那一身左衽胡服与手中刀斧……
敌袭!
不用梁兴多说什么,目睹了这一幕的赵梃与猎兵一齐惊叫,将郭大石与那寨兵惊起。五人一起从火堆里抽出七、八根熊熊燃烧的柴薪,一齐抛下山道。
山道下传来数声惨叫,一闪而灭的火光,已足够照亮了越聚越多的袭击者……眼前的一切,将五人都惊呆了。袭击者中显然也有擅于夜袭之人,竟悄无声息将各种绊索与陷坑全破除掉,根本没惊动哨兵。若非梁兴鬼使神差地“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只怕敌人冲过去还不知道。更糟糕的是,这座充当瞭望哨的山峰,坡度平缓,可通往山道。在平时,这是便于报信,但在此刻,却是便于袭击者攀登截杀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