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室里静悄悄的, 甚至灯火也显得昏暗。
“一捧雪”无精打采地在展柜里待着, 它脚下是世界上最为精密的传感设备, 因此这枚玉杯任何一点颤动, 都能由仪器探知, 并且将数据输入电脑。相应地, 一捧雪想要表达的思绪能通过层层传译, 最终转化为文字,显示在它身边的屏幕上。
“我是传世奇珍,源自和氏璧, 经历万千次打磨,终于造就的传奇玉杯,冰肌玉骨、凌雪傲霜的‘一捧雪’。”
“今天也好无聊哦!”文字的最后, 出现一个打着大呵欠的颜表情。
一捧雪知道它这副做派一定引起其他几件文物的鄙视。但是展室里非常安静, 只有它这么一件文物在这里胡愁乱恨,压根儿没人搭理。
一捧雪无聊地动了动, 旁边屏幕上打出一行数字, 95712, 九万五千多天。最后一次见到它的好朋友石咏, 已经过去了九万天。这要在常人看来, 这个时间的跨度实在太可怖了, 但是对于文物来说,这点时间算个啥?一捧雪心想,哪怕外头都已经沧海桑田了, 它照样会待在这里, 掰着指头数咏哥儿离开之后的日子。
忽然,远处响起脚步声,不是一个,而是一群人,正在往这边展室过来。一捧雪轻咳几声,旁边屏幕上打出一排回车键,登时让它早先胡愁乱恨时发的那些自我吹捧与牢骚,还有那些颜文字表情都消失了。
“请各位随我步入这间展室。这间展室,是我们整座博物馆里最为重要的一间,里面展出的是当初博物馆奠基时,创立者本人收集的一部分文物。”
“同时,这间展室也是本馆最神秘的一件展室。本馆有个外号叫‘文物们都成了精’,就是从这间展室得来的。曾经有传言,说是如果有人能在这间展室里一次性找出七件能够与人以不同方式交流的文物,就能够召唤神龙。”
听众们一下子都被这传言吸引了,齐齐望着解说。解说却笑着摇摇头,说:“虽然不能召唤什么神龙,但这里的确有七件文物展品,是能够与大家交流的。只不过交流的方式不同,其中交流起来最简单直接的,就是各位眼前的这一枚‘一捧雪’。来,‘一捧雪’,请和今天的参观者打一个招呼。”
“嗨——”一捧雪勉强打起精神,按说它身边的屏幕应该就此出现“源自和氏璧”那长长一大串的,可是它今天情绪实在不高,最终屏幕上只出现了五个字:“我是一捧雪!”
可这也足够令人惊奇的了。观众们大多直了眼,后排传出低低的议论,有人在说:“假的吧!”
“如果大家不信,尽可以向它提问。”解说见怪不怪。以前就曾经有人非要将一捧雪连接的那块屏幕拆下来,要看看这屏幕是不是连接到什么别的设备上,还有人要求屏蔽设备的WiFi和蓝牙连接。
登时有人问:“‘一捧雪’,请问你今年多少岁了?”
解说在旁边“扑哧”一笑,说:“以往‘一捧雪’都会说它‘源自和氏璧’,所以它才不会轻易透露,其实它诞生于成化年间呢!”
果然,“一捧雪”旁边的屏幕上出现一行字:“我可是一枚成熟的玉杯了!”
展室里的人登时“轰”的一声,齐声笑了出来。接着又有几个人问了这玉杯一些问题,其中涉及到与“一捧雪”交流的基础,屏幕那边有些迟疑,解说便出来打圆场,说:“这个问题有些复杂,还是我来解说一下。”
“大家都知道,本馆的创始人、奠基人,同时也是第一任馆长,他本人除了是中澳航路的开拓者之一以外,也是一位非常专业的古董鉴定与研究专家。本馆最早期的藏品全部是他收藏的。后人也是在他留下的笔记文字里发现了与这些文物交流的可能性。”
“这里有好几件文物的交流方式曲折而委婉。大家往这边看,这里有一枚丝质的枕头,里面藏着一枚据说是西施浣过纱的残片,因此人枕这枕头睡觉的时候,可以与西施在梦中交流。这件事,已经在实验室中通过测试入眠者的脑电波得以证实。”
“这可太神了!”好些观众将信将疑,但这间博物馆是此间规模最大、历史最悠久,藏品最丰富的博物馆,不可能会在这样的细节上哗众取宠,欺骗观众。
“这里有一面唐代的铜镜,它与人交流的方式,是能令镜面中出现画面,以此表达想法。”解说继续,“除此了这些别具一格的方式之外,传统的媒介沟通术例如灵媒、扶乩等等,都能实现人与物品的沟通。”
“那岂不意味着我们能和身边任何一件物件儿沟通了?”有人提出疑问。
“这是一个好问题。”有经验的解说对这样的问题早有准备,“事实证明,不是这样的。我们目前在全球各地发现的,能和人类沟通的物品与建筑,总共有近千件。它们统一的特征,是历史悠久,曾经经历过朝代更迭,沧桑变幻,甚至它们本身就是传奇的见证者,比如这里的玉杯‘一捧雪’,和一只据说在《西厢记》里出现过的瓷枕。也许这一类文物,是最‘有料’的文物,它们的价值不止体现在器物本身所折射的社会生活与文化风貌,它们本身就能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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