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分明就是给死人住的地方。”
宁风郁闷地跟在后面,一脚高一脚低地选着路走。
在他脚下,那是高低错落,或倾倒,或外泄,或干脆给埋得就剩下个棱角的墓碑。天知道就这一路上走过来,踩过了多少家阴宅?
“这得多少年积累,才会有这么多的坟头?”
宁风在心里面嘀咕着,忽然神色一动,露出恍然之色:“是了,这哪里是什么凤高山,分明是坟高山。”
“就是不知道我听差了,还是镇民们传来传去,给传差了。”
这个问题,宁风就不纠结其答案了,他更在意另外一件事情。
同样的路走一遍,他都得选着路走,凭什么前面抬着轿子的那几位不用,走得那叫一个笔直、飘逸。
定睛一看,宁风咽了口唾沫,知道原因了。
兴许是远离了镇子,又是星月齐晦的缘故,那些轿夫们不用再掩饰身份,赫然是双脚离地一尺,漂浮着前行的。
这,就是老琴师既听不到脚步声,也闻不到呼吸声的缘故。
本是鬼物,飘行向前,哪里来的那么多声响?
“还真是撞鬼了。”
宁风眉头挑了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寻错了线索。
“我要找的是对方应该是南方魔宗高人,应该不会是鬼物才是。”
“从这里面的地理情况来看,怕是盘踞在此处多年的一窝子猛鬼。他们对老琴师当无恶意,银钱也不曾少给了,我这跟来是不是有些多管闲事?”
这么想归想,宁风踟蹰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他心想:“罢了,还是跟上去看一看为好,这窝子猛鬼就是再没有恶意,这样频繁地接触,老琴师年老阳气弱,回头一样容易大病一场,甚至一病不起。”
“先去看看情况,再行定夺。”
思虑既定,即便是心中依然在忧虑陈昔微他们,宁风还是收敛心神,紧跟了上去。
这一跟,竟是一路跟到了山顶上去。
“看来真是猛鬼,不是一般的猛,阴宅都在众鬼之巅。”
宁风一边判断着,一边奇怪地抬头看。
从白昼与黄昏交替后,他就发现天黑漆漆地一片,既没有月华如水,亦没有星辉似耀,黑得近在咫尺的五指都看不见了。
“这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宁风想着这个问题,险些就露了行藏,好在反应得快,及时缩身。
在他前面数十丈外的地方,在上一刻还是古墓森严荒凉,下一刻忽然阴气升腾,鬼气森森,一栋栋以黑为色调的建筑物拔地而起,重重如大城。
“阴宅阳现。”
暗处,宁风咋舌不已,心想:“这到底是何方猛鬼,猛到这等地步,连阴宅阳现这种逆天的事情都施展得出来?”
阴宅者,一指墓葬内部,二指的是烧给死人的纸宅子。
眼前情况,则是二者之重合。
重重如大城,其道路曲折似迷宫者,太半是墓里面景象;华丽精致,在前头还有一个戏台,这则多半是纸宅子。
不管是哪一个,还是两个之重合,都说明这在此宴客的鬼物一如宁风之前判断,猛得一塌糊涂。
阴阳终究隔绝,除了传说中的阴阳镇能沟通阴阳,让阳间物和阴间物都能以原本模样显现,能做到这一点的,无不是大神通者。
现在,这个大神通者,就出现在了距离宁风不远的地方。
在阴宅之前戏台出现的一瞬间,就一个个身影凭空浮现,落座。
所有身影皆是全身笼罩在黑气当中模样,其鬼气之阴森,千百倍于之前抬轿者。
他们一个个无不是正襟危坐模样,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跪坐于席子上,腰杆挺直得如标枪一般。
宁风看着这一幕,感觉不像是来到戏台上,宴席上,更像是到了某个戒备森严的军中大营。
在最上首处,有一张大的案桌,后面有一个高大雄壮如山的身影坐着。
他只是简单地坐在那里,就给人以一种雄霸天下般的气魄,沉沉地压下来。在这恐怖气势下,连他身后的阴宅都显得有些扭曲,仿佛随时可能随着他一声大喝,轰然倒塌。
宁风的神情,陡然凝重了起来。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鬼物,他生前,怕是还要可怕得多。”
“这般威势,甚至压得阴宅不宁,只能是生前煞气冲霄,血气刚烈,勇猛到不行,身上背着人命无数的沙场大将。”
“要是其生前来此,怕是怒目一瞪,血气翻滚,再大喝一声,就是阴宅阳现的鬼道大神通也会应声而灭吧。”
“鬼神难近的那种猛人!”
宁风觉得脑壳疼。
这样的猛人化生成为猛鬼,要是再危害人间一下,他出手不是,不出手也不是。
不出手,过不了自己那关;
出手,怕是过不了对方那关。
他还在胡思乱想呢,引路的白发老人先停下,继而轿子也停了下来,无风自动,轿子的帘幕卷了起来。
老琴师怀抱着古琴,颤颤巍巍地下来,似乎冷得不行,浑身都在颤抖。
事实上天正秋凉,爽利得很,还远远谈不上冷。
老琴师这分明就是恐惧,以及孱弱的体魄,开始承受不住频繁地与鬼物接触了。
在他下得轿子后,四个轿夫向着上首处猛鬼行了一个礼,瞬间各自化作一团黑气,托着轿子飘入阴宅不见。
白发老人则不然。
他向着猛鬼拱手为礼,不像那些轿夫那般如觐见王者,反而有一种平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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