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气,热得不像话。
日近中午,蔡府除了后花园那片树荫,找不到一处能呆的地方。
蔡多福搬来一张竹睡椅,摆在树荫下,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赵姨娘恰巧走进来看见,忙说:“少爷,你身子还没恢复,别累着,快躺下歇会。”
蔡多福讪笑坐下,往后一躺,望见树上的绿叶,轻轻摇曳着,漏下几点白光。
赵姨娘站在旁边,望了半晌,叹息一声,轻声问:“少爷,昨天陪你出去的,都有谁?”
蔡多福没有回话,开始回忆昨天的事。
昨天下午,蔡少爷和朋友到镜湖游玩,与城东柳公子有些摩擦,先是口角,然后动起手来,都是十六七岁的小伙子,年轻气盛的,很快就立下决斗书,到都尉府备案,定于下月十八日决斗。
大秦尚武,决斗很常见,民众以此为傲,官府也愿意做保,这不算什么大事。
所以签下决斗书后,蔡少爷豪情万丈,带着朋友到烟花楼喝酒助兴,直到深夜才回家。可回家路上,失足掉下河,幸亏被夜泊桥下的艄公发现,捞起后抢救良久,才有了呼吸,抬回蔡府,又请郎中施针推穴,到今天早上才醒转过来。
这种意外,赵姨娘会追究,是很正常的。
可蔡多福不好回答,因为他不是蔡少爷。
真正的蔡少爷昨晚淹死了,他是借尸还魂穿越过来的,仍在适应这具羸弱的身体。
而且这事细究起来,不怪别人,就怨蔡少爷。
自幼体弱多病,敢跟别人约斗,这是自己作死;喝醉酒掉下河,能怪谁?说到底还是自己蠢。
朋友确实是损友,但真不能怪别人。
赵姨娘见他不应,以为他又耍脾气,说:“你不跟姨娘说,等老爷回来,我可不保你。”
蔡多福想起蔡老爷那张古板固执的方脸,知道这事少不得一顿打骂,还得赵姨娘出面劝阻,于是扭头望了赵姨娘一眼。
赵姨娘三十岁出头,圆脸还有着年轻时的俊俏,身段也保持着女人的曲线,只是眉间总锁着淡淡的愁绪,说话声音很轻,始终摆脱不了下人的姿态。
原主一直瞧不起当姨娘的,这话是不会回答,可赵姨娘并不坏,蔡多福想了想,还是回道:“就是平日玩的朋友,姨娘别多想。”
赵姨娘说:“不是我多想,是他们过分了,敢挑唆你签下生死决斗书。”
蔡多福吓得坐了起来:“生死决斗书?”
赵姨娘拿出一纸文书,黄纸皱巴巴的,明显被水泡过,正是昨晚给蔡少爷换衣裳,从身上搜出来的决斗书。
蔡多福接过来,摊开一看,字迹还很清晰,最后一行小字,附着手印,格外显眼:“双方生死决斗,至死方休。”
当时签决斗书时,有这行小字么?他皱着眉头,努力回想着。
好像没有,又好像有,记忆有些模糊。不过他很肯定,当时绝没有生死决斗的意思——蔡少爷虽然蠢,但怕死啊。
可这行小字,有自己按下的手印,却是抵赖不过的。
这下麻烦了。
普通决斗,输了磕头认错,或者赔钱了事,不算事。
生死决斗则不一样,必须一方死亡才算结束,想认输,自杀谢罪。
自己与柳公子初次见面,不至于签下生死决斗书,这他妈的肯定被人下了套。
有人要害我?蔡多福脸色煞白。
赵姨娘看着心有不忍,安慰道:“你先别怕,这事老爷和大小姐会处理的。”
蔡多福听了这话,不觉打了一个冷噤。
大秦民风,生死决斗是大事,战死很光荣,临阵逃脱则是大罪,还会祸及家人。
这是有历史原因的。
两百多年前,秦王率三百名窍客,深入蛮荒,斩妖除魔,几近团灭,才打下大秦万里江山。建国后,大秦几百万民众更是舍生取义,以血肉之躯筑起万里长城,将妖兽和月魔挡在月影森林内。
头可断,血可流,绝不后退半步的信念,自先辈传承而来,早成了大秦立足于蛮荒的价值标准,更是大秦子民日常生活的道德规范。
他不去参加生死决斗,不仅官府会追究责任,蔡府也有牵连之罪,甚至连在太武院进修的蔡家大小姐都会受到影响。
蔡老爷会如何处理,蔡多福觉得答案是明摆着的,可自己这身体素质,搬张椅子都费劲,去决斗就是去送死。
赵姨娘继续问:“跟我说说吧,昨天跟你出去的,都有谁?”
蔡多福想了想,接连说了几个名字:“朱大同、冯新安……”
“昨晚在烟花楼喝完酒,你还准备去哪儿?”
“没去哪儿,就是回家。”
“我让人问过了,你是在济安桥掉下去的,那可不是回家的路。”
“啊!”蔡多福脑子嗡的一声,顿时一片空白。
从烟花楼出来,过永定桥,走西长街就能到蔡府,这条路线,由东往西,简单清晰,而济安桥,远在城东,方向完全不对。
他记得很清楚,昨晚从烟花楼出来,就是走路回家的,怎么会往城东走去?
喝断片了乱跑?听起来挺合理,可当时有几个人陪着自己回家的,都走错了方向,说不过去啊。如果把溺水事件和生死决斗联系起来看……
有人想杀我!
他急忙起身,凑到赵姨娘跟前,小声问道:“姨娘,咱们家有仇人?”
赵姨娘轻退半步:“没有。倒是你,最近没得罪什么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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