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贾琏也去林如海房里,黛玉的眼泪刷的落将下来,不知是为林家旁支族人的心思而怒,还是为贾琏心急火燎赶过来的态度而愤,贾琏的本性她也略知一二。
过了良久,也不知林如海房里众人都说了些什么,黛玉心中暗自焦急,愤愤不平地说道:“他们这是做什么?不顾念着爹爹的身体,只想着那些东西?但凡有一点儿良心,也不该爹爹静养的时候上门来。”
黛玉哭得眼睛红肿了些,神情却不见软弱之色,骨子里透着刚劲儿,是真正的外柔内刚,雪雁感慨万千,这才多少时间她就长大了许多,拉着黛玉的手,递了一块帕子给她,柔声安慰道:“姑娘别难过了,正如老爷说的,利字当头,眼瞅着老爷这样了,他们还能不多弄些好处?这些都在老爷意料之中,姑娘纵然如此,也无计可施,倒不如多想想以后的日子。”
林如海和她最担心的就是人走茶凉,若是那一半家产能让人好好抚养黛玉长大,林如海必然是肯的,他比谁都明白,林家旁支和荣国府都有可能拿了钱后翻脸不认人,反而作践黛玉,只是荣国府是黛玉的外家多了一份血缘,所以才会有将黛玉托付荣国府的想法,不过现在大概他自己也很担忧,不知道谁还值得他信任。
财帛惑人心,千古如是。
听了雪雁的话,黛玉点点头止了泪,仍旧十分担忧林如海的身体,恐他不堪打扰。
翠屏心里不忍,她知道最近林如海都在忙着安排后事,自己这些忠心耿耿不偷奸耍滑的下人都得了林如海的恩典,因此开口道:“姑娘别担忧,横竖我是在老爷房里给客人端茶递水的,我这就过去,怕能听到一点子,回来好告诉姑娘。”
黛玉眼睛一亮,忙道:“你快去,倘或爹爹精神不好,就先来告诉我一声。”她倒是不在意他们说什么,只在乎林如海的身体好坏。
翠屏答应一声,立即出了耳房。
黛玉揉着手帕等得心焦不已,雪雁却很冷静,从怀里拿出一个核桃大小的金表看时间。
这块儿金表是这段日子里收拾东西时林如海赏给她的,做到林如海这个位置,又知人心,哪能不尽力为黛玉多留些东西?给身边的丫头也比留给别人强。因此索性趁着教导黛玉,上上下下都梳理了一遍,,所有的孤本书籍笔墨字画早早搬到了黛玉房中,雪雁不止得了这块金表,紫鹃也得了一个,除了上回林如海赏的金珠簪环,两人和汀兰淡菊四个还分别得了一箱好颜色衣裳,一个嵌着西洋镜的紫檀螺钿梳妆匣,一包金银锞子,约莫有三四十个。
为了女儿能得到身边的人照顾,林如海下了大本钱。
眼瞅着一点一点地靠近巳时,雪雁的一颗心越来越沉,几乎要坠入谷底时,翠屏突然跑过来,满脸都是泪,叫道:“姑娘,老爷叫姑娘。”
黛玉闻言身子一晃,几欲晕倒。
雪雁一面扶着她往外走,一面问道:“老爷屋里的人呢?”
翠屏扶着黛玉另一只手,哭道:“见老爷吐了血,都慌慌张张地告辞了,老爷叫我来请姑娘过去,说有话交代姑娘。”
一席话宛如晴天霹雳,黛玉厉声道:“快去请大夫!”
翠屏哽咽道:“已经打发人去请了,老爷身子不好,大夫一直都住在府里。”
“爹爹!”黛玉不等听完,甩开两人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却还有贾琏讪讪地站在门边,黛玉哪里肯理他,急急忙忙地跑到林如海房里,只见林如海半躺在榻上,衣襟前锦被上嘴唇边沾满了斑斑血迹,如同绽放的红梅,更映衬得嘴唇苍白到近乎无色,奄奄一息。
林如海吃力地抬起头,看着女儿疾步靠近跪坐在床前地上,不由得伸手去摩挲她的头顶,满脸病重中的黄气掩不住慈爱之色,微笑道:“痴儿莫哭,是你母亲来接我了,我们在九泉之下相聚,得以同穴而葬,亦是一件喜事。我所担忧,唯有你的平安,只可惜我考虑不周,处理得太晚了些,不知你将来命运如何。”
林如海说话之间已经咳嗽了三四次,又是一抹血色溢出嘴唇,黛玉又急又苦,忍不住哭声,泣道:“都是女儿不孝,累得爹爹如此烦扰。”
林如海却笑道:“你是我的骨血,我不为你打算,还妄想谁为你做主?我身后诸事,你一个女孩儿家千万别管,由着他们去打饥荒罢!”
说毕,已是支撑不住了,双眼一合,手从黛玉头上滑落,萧然而逝。
林如海一死,黛玉哭得几乎昏死过去。
贾琏听到消息,赶紧进来,一面进来,一面又赶紧打发人送信去京城,请贾母的示下。
换上孝服后,雪雁几乎脚不沾地,与紫鹃汀兰等人既要安慰黛玉,又要收拾东西,这府邸本是巡盐御史衙门后面的宅院,林如海死在任上,早在他重病的时候就有官员等着接任了,只是因为他生病未曾挪出,因此得收拾东西准备扶灵回乡时搬回姑苏祖宅。
另有贾敏的棺木寄存在扬州的一处寺庙中,也要与林如海的灵柩一同迁回祖坟。
黛玉年幼丧父,秋风凉,身娇体弱,又病了,既得哭灵,又得养病,忙得不堪,唯有今年的地租粮食野味等物送的早些,正好用在丧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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