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听了幽幽一叹,道:“你我早已心中有底,那些我原就没想过他们能还给我,何必再计较?越是计较,越是显得精神不好了。”
雪雁闻言一笑,道:“论及豁达,我不及姑娘远矣。”
她倒是想替黛玉要回来,可是一来银钱大部分被贾家花了,二来房产地亩都被卖了,下剩的古董玩意虽然很值钱,但是在大观园里摆过明显当是自己的,日后他们经济危机上来时能不变卖?到手的机会太小了。所以,自此以后,她再不想这些未必能要回来的银钱东西了。
园子里的陈设收拾了两三日方完,雪雁再没有机会看一眼,因正月里不能动针线,她便跟着黛玉或去寻李纨,或在屋里躲懒,不想十八日徐氏亲自来接,贾母不愿出门,又想本家和桑家没什么来往亲戚,便叫凤姐打点车轿,送黛玉过去。
黛玉自打进京,头一回出门,神色间有些紧张,更多的却是兴奋。
仍留紫鹃和张嬷嬷在家留守,容嬷嬷和王嬷嬷带着雪雁并汀兰淡菊清荷润竹等人过去。
及至到了桑家,徐氏又叫长子桑越、长女桑婉、次女桑媛过来拜见黛玉,黛玉同桑媛年纪相仿,桑越比她大一岁,桑婉大两岁,奈何辈分高,受了礼,忙命雪雁送上表礼,每人尺头四匹,金银锞子各一对,新书二部,宝墨一匣。
游园赏景,雪雁留心观察,谁说桑家分薄了家产?外面看着不大显,里头瞧着一山一水,一楼一阁,并不比贾家逊色,只是多了几分粗犷豪放。
雪雁恍然想起桑家初次送礼时的礼单,上头有桑隆给黛玉的东西,其中貂皮鹿茸人参样样俱全,哪一样都是好东西,想来是桑隆随着书信一并捎带来的,随随便便就送出那样一份厚礼,桑家绝非外人认为的家产日薄。想来桑家子孙三代都是行伍出身,桑老元帅和桑将军更是镇守边关,一南一北,北通东北,南通海道,都有极大的进项。
吃过酒席,更衣后吃茶,徐氏与黛玉对坐,桑婉和桑媛在下面作陪。
徐氏又备了两桌酒席请容嬷嬷王嬷嬷和诸位丫头去吃,眼前只留雪雁一人,说了一会子江南时兴的花样儿,方开口问道:“姑姑平常在府里都做些什么?”
“先前守制,不曾做什么,只跟两位嬷嬷学礼仪。现今仍在学礼仪,并读些诗书。”黛玉实话实说,顽了半日,颇为尽兴,在荣国府赴宴时,别人是不会顾及到她的情绪和喜好,然而徐氏却面面俱到,正经将她视为上宾,俗话说以客为尊,可见桑家礼节极是周全。
徐氏暗暗点头,道:“先前姑姑守制,咱们不敢打搅,如今除了服,下回我再去接姑姑,姑姑可别说不来。我们老太爷说,咱们两家是几十年的老亲,老太爷又是姑姑的亲表伯父,很该多多走动,万万不能生分了。”
徐氏说桑隆老元帅的话时,黛玉立即站起身听着,道:“大表伯父舅一番苦心,黛玉铭记在心,只怕你们府上太忙,我反而不好太过打搅。”
别人虽有好意,但是黛玉终究要以别人家的行动为重,不能为了走动反而给人添烦恼。
徐氏一怔,倒是有些心疼黛玉的小心翼翼,真不知道贾家是如何待她的,竟谨慎到这个份上,怪道祖父信中大不放心。想罢,忙请黛玉入座,笑道:“姑姑太小心了,老太爷和老太太若是知道,定然怨我不曾款待好姑姑。”
黛玉道:“今儿我来,就觉得宾至如归,表伯父和表伯母若说你,我替你分辨。”
说得众人一笑。
徐氏又道:“姑姑日后有什么打算?”
黛玉微微一怔,然后道:“我一个女孩儿家,能如何打算?由着外祖母做主罢了。”她不知道她将来终身如何,她也无法自己给自己拿主意,名正言顺能为她做主的只有贾母一人,等贾母去了,轮到的是贾赦夫妇和贾政夫妇,不是桑家。
雪雁曾经跟她说过,暂且熬两年,虽然贾母过于偏执认定了她和宝玉,但是幸亏有她在上面压着,不然其他人随便给她说一门亲,不知好坏,怕那时她的处境反比现在还不如。
现在她知道父亲都为她打算好了,可是她以前终究不敢报以十分希望。
徐氏沉吟半晌,知道她的意思,遂道:“我们老太爷说,姑姑放心在那里住,日后常来咱们家走动,有老太爷在,不会叫姑姑吃了亏。”
黛玉又站了起来,听完后,面上带了一点踌躇,问道:“不知表伯父是否受了先父之托?”
徐氏眼里添了三分赞许,好聪慧的姑娘!
然后她便点头道:“老太爷说是受了表叔公之托,叫姑姑只管放心。”
雪雁吃了一颗定心丸,黛玉又多了一份助力,这份助力不同于两位嬷嬷,这位老元帅可是林如海的亲表哥,黛玉的亲表舅,虽然比荣国府远,可到底还有血缘在,若真是有林如海的书信所托,荣国府给黛玉说的亲事不好,嫁妆不够,桑老元帅绝对有资格插手。
眼下只盼着桑老元帅能活得长长久久,至少要比贾母活得寿命长才行。
黛玉亦是感激不尽。
徐氏接她赏花是次,让她放心却是主。
她和雪雁都不知道林如海有哪些安排,也不知道林如海是如何托桑隆老元帅的,但是听了徐氏的话,主仆二人的的确确是放下了大半的心,黛玉亦渐渐生出几分希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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