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无所顾忌,李纨却不敢,脸上微现懊恼,她从前最是小心谨慎的,如何今日竟然说出这话,想是忍不住心中的不平之气了,她恐惹得王夫人不快,因此说了这话,便立即掩口不语,好在她同黛玉交好,周家又是书香门第,总比府里帮衬贾兰多些。
宝钗正同探春说起别后之事,正说到薛蟠下月娶亲,闻声回头,笑道:“大嫂子和凤姐姐快别臊我了,我一个女孩儿家,哪有我教导二妹妹的道理?再说,我哥哥下个月成亲,家里无数琐碎事务等着我帮衬我妈料理,竟是分不开身,还是大嫂子和凤姐姐教导二妹妹罢。”
李纨和凤姐听了,俱是淡淡一笑,李纨不再开口,低头同迎春说话,凤姐却笑道:“依我说,姑妈也太劳累了你,你一个姑娘家,哪有忙碌哥哥娶亲诸事的?倒是你,二丫头都有人家了,你可怎么好?过了年就十九了,到底不小了。”
宝钗面上一红,羞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我说话的余地,凤姐姐近日竟糊涂了不成?再说,长幼有序,我嫂子还没进门呢!”
凤姐大笑道:“是了,蟠哥儿娶了亲,可不就是妹妹的喜事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良缘。”
一语未了,莺儿忽然掀了帘子进来,道:“姑娘,二太太叫你过去呢。”
宝钗忙向众人告罪,往王夫人院中走去。
凤姐拍手道:“莺儿这丫头倒乖觉得很,怪道是个体贴人心的黄莺儿呢!”
李纨笑而不语,心道若是不乖觉,岂能受宝钗倚重,还拜了宝玉身边第一小厮茗烟的娘为干妈,如今两家亲厚,且都管着园子里的花儿草儿。
探春嗔道:“二嫂子,你说的是什么?这样打趣宝姐姐。”
凤姐静静看了她一会子,忽而笑道:“三妹妹倒和宝姑娘好得很。”凤姐如今十分精明,不似先前看不透,心想难怪从前她们作诗,别人都说林妹妹的诗为上,李纨后来评了个不分高下,唯有探春赞同,也难怪那一年管家宝钗得了下人的好,探春并没有记恨,反而在宝玉生日时说各人的生日,她独记得宝姑娘的生日,却说二月没人,想必早已赞同金玉良缘了。
探春笑道:“听你这话好没道理,宝姐姐为人大方和厚,我竟不能同她好不成?”
凤姐笑吟吟地道:“谁说不能同她好了?只是白说一句罢了,你若对此有心,倒不妨提点二妹妹一回,她这么个性子,我实在是担忧得很。”
说完,又对李纨道:“咱们平常也都教二妹妹些东西,总不能万事不知万事不管。”
李纨踌躇道:“若是二妹妹住在园子里倒还罢了,日常能见,如今她搬到了东院子里,我一个寡妇人家,如何能过来?今儿也是和姐妹们一起方过来。”
凤姐想了想,道:“缀锦楼并没有收拾起来,邢大妹妹和旧仆都在,叫二妹妹再过去住些日子,横竖廖家并没有急着让二妹妹今年进门,等到明年再说,老爷太太现今也不管二妹妹,并不在意这些。”
迎春在这里居住也是十分艰难,心中自然愿意搬回大观园。
凤姐同邢夫人一说,邢夫人本不在意迎春如何,便由着凤姐做主了。
迎春搬回大观园,只同邢岫烟一同说话绣嫁妆,别的地方一概不去,李纨和凤姐都怜悯迎春命苦,时常过来教导她些人事,凤姐还罢了,不过是容嬷嬷后来教的,但是李纨出自书香门第,读书之家,自然有无数的道理可教迎春。
迎春的婚事定下来后,很快就放了小定,过了大定,廖家也送了聘礼来,廖家送的自然远非雪雁可比,光是聘金就有五千两银子,喜得贾赦和邢夫人都不知如何是好了,立即收了银子,只将廖家送来的绫罗绸缎衣裳被褥首饰留给迎春添到嫁妆里,也算难得仁慈一场。
迎春的嫁妆本就没有如何预备,也没多少东西,再去了聘金,愈发寒薄,凤姐叹了一口气,只得去请示贾母,心想恐怕还不如赖家给雪雁预备的嫁妆呢,听说家具是一水儿的红酸枝木,雪雁虽是丫头,好歹众人都知道她姐姐留下了不少东西,林如海和黛玉也赏赐了不少,赵家的聘礼赖家不动都给她做嫁妆,又有个宫里的干哥哥,必然不会不给她陪送东西,而迎春除了自小到大做的衣裳头面外,竟没多少额外的进项。
贾母叹了一口气,道:“我给你一万两银子做二丫头出阁之用,首饰不必一百套,二十四套必不能少,加上廖家聘礼里的一些,也够了。家具也用红酸枝的,打一整套,别的紫檀的黄花梨木的家具摆设我还有几件,给二丫头添在里头,也够体面了,古董陈设金银器皿,家里有好些用不到的,你挑些好的给她,到出阁前各家还有添妆,都放进去。”
凤姐听了,心里略一算计,倒也还过得去,便答应了,自去料理。
迎春的嫁妆几何,瞒得过别人,瞒不过赖大媳妇,雪雁自然也知道了,听赖嬷嬷叹息一声,道:“二姑娘不大得老太太青睐,大老爷和大太太又不在意,嫁妆也薄,一万两银子够做什么?家具首饰绫罗绸缎衣裳被褥还有出阁的酒席,样样都得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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