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的话尚未说完,满屋惊慌已极,俱是面如土色,而贾母却已经一头栽倒,慌得周围人等蜂拥而上,扶起贾母躺在榻上,又去请太医,又掐人中揉胸口。
薛姨妈和宝钗站在一旁,各自惊慌不已。
凤姐亦将午后去探望黛玉的事儿忘了,只顾着贾母。
好容易贾母缓过气来,捶着罗汉榻大哭道:“我的娘娘怎么就这么命苦?好好的小皇子,就这么掉了,这不是在剜我的心?”
众人见贾母醒来,心里登时一松,忙上前齐齐解劝。
凤姐却退后一步,问王夫人道:“太太,小皇子没了,娘娘怎么样?”
王夫人已哭得双眼红肿,适才自己慌慌张张地进来,已惊吓贾母如此,心里也自后悔,该当瞒着贾母缓缓告知才是,听了凤姐的话,忙向贾母道:“娘娘倒还无妨,只是在宫里也艰难得很,这会子还没有太监过来传旨。”
元春小月,王夫人原先盼着皇子长成后的一腔心思付诸流水,忍不住再次流下泪来。
贾母听到元春无事,稍稍放心,随即便心痛已经掉了的皇子,若是生下这个皇子,不知家里能再续多少荣光,遂吩咐道:“赶紧预备着,娘娘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宫里定然有人来传旨叫我们进宫向娘娘道恼。”
凤姐听了,答应一声,匆忙出去使人预备香案,又叫人等在门口。
贾母却向薛姨妈和宝钗道:“我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是不能款待姨太太了。”
薛姨妈心中一酸,却也知道贾母待自己家始终不如黛玉,何况也担心元春的安危,若是元春不在了,金玉良缘恐怕便不行了,忙道了一声恼,尔后带着宝钗回去,途中不断唉声叹气。
宝钗一进家门,便去薛姨妈房中,忧心忡忡地道:“妈,娘娘无事罢?”
薛姨妈摆了摆手,道:“只要娘娘无事便好,想必是平安无事,不然你姨妈还能是这般模样?你想想凤丫头,小月了养两年便大愈了,只是娘娘掉了个皇子,终究不好受。”
夏金桂听说薛姨妈和宝钗回来,遂掀了帘子,踩着门槛子,道:“这是求情回来了?”
薛姨妈压不住她,心里早就后悔莫及,压根也不理她。
宝钗起身让座,堆笑道:“嫂嫂怎么过来了?刚从林妹妹那里回来,还没歇口气呢。”
夏金桂虽在薛家张扬跋扈,无人敢制,但是从心眼儿里却隐约有些畏惧宝钗,不管她如何挑拨离间,如何闹事,宝钗总能随机应变,最后反弹压得自己无理,故斜看了她一眼,拍手道:“难道我还不让你们歇息了不成?我好端端来打听咱们家的前程,你们倒来怪我。”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拉住宝钗,对她道:“已经打听了些消息,也没什么用处。”
夏金桂冷笑道:“依我说,都是你们往日做的孽!都是亲戚,人家还比你们家高贵,嫡嫡亲的外孙女还比不上你们?一样的女孩儿,如何住在府里几年,反不如你们了?从前你们这样,现今求到人家头上,人家能毫无介怀地帮你们才怪呢!”
薛姨妈听了这话,不由得又羞又气。
论亲疏,他们是王夫人的亲妹子亲外甥;论身份,皇商终究比不得官宦人家清贵。
黛玉住在荣国府里七八年,虽然没人说她在这里白吃白住,但是他们家刚进京时,林如海未死之前,也有人这样说黛玉,只是后来林如海死后,东西搬了进来,才没人说这话,可还是有不少人都说她尖酸刻薄爱取笑人,都夸薛家大富,夸宝钗稳重和平能容人。
因此,夏金桂今日这番言语挑不出什么错来。
听了夏金桂这话,宝钗微微皱眉,柔声道:“嫂子,现今事关咱们家的生死存亡,该当同心协力才是,嫂子何必说这些话来气妈?倒叫外人看着不像。”
夏金桂扬眉竖眼,道:“不像?不像什么?谁让你们哄人呢!当初说得你们多好,岂料早就剩个空架子了,儿子还是个杀人的东西,我清清白白的女孩儿嫁到你们家,不说捧着敬着,小姑子倒来说我的不是,也不想想,谁家还有这么大年纪没出阁的小姑子?”
宝钗一听,面上登时一片惨白,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嘴里十分苦涩。
哪个女儿不怀春?她虽外头处处遵守规矩,心里头对于宝玉未尝不是柔情婉转,这些年,见惯了薛蟠那样花天酒地的人,也知道外面的世家公子没有几个像宝玉这样好的,对于父母所说的金玉良缘,她是愿意的,所以一等多年,让夏金桂如此耻笑。
贾政是个孝子,虽然王夫人一心一意地愿意,可是贾母不松口,贾政就不会同意。
如今元春偏又出了事儿,只盼元春平安无事。
夏金桂甩着帕子道:“看看现今有几家像咱们家似的?这么个老姑娘,也不怕人笑话,不说找人家,偏还叫娘家养着。”
薛姨妈气得指着她不知说什么好,夏金桂见状,道:“我说的是实话。”
说完,一摔帘子出去了。
薛姨妈老泪纵横,拉着宝钗的手哭道:“好孩子,都是我误了你。”
宝钗忍不住滴泪道:“都是我的命,怎能怪妈?”
薛姨妈拿着手帕子拭泪,一咬牙,道:“晚上我找你姨妈说话,好歹先定了这事,不能再让别人笑话你了,也不知道那些人能传出什么好话来。”说毕,便叫人去打听王夫人,等王夫人无事了来回自己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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