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炉役回道,“大人,这是脐王殿下让开的炉。”
“他让开炉自可开,但你们绑住本官做什么?这也是他吩咐的?”
炉役没有再理会,因为坩锅中的金汁已经滚沸了。有纷踏的脚步声借由凳脚传导过来,谢广扭头看,他的兄弟曹大,带着几个亲王卫士到了炉场。
他往那一站,离得谢广远远的,足有七八步远,“准备好了?”
他的皇兄惊惧地问道,“兄弟,你这是要做什么?”
脐王面无表情,沉声说道,“我说过,皇兄你最最令人不放心的,便是腿的问题,挺过这一下子,你才能算作亲王。”
谢广不知他说的什么,而脐王已经挥挥手吩咐道,“开始。”
有个炉役抄起架子上的一根长竿舀金勺子,走到金炉边舀起满满的一下子金汁,走回到金矿管事谢广的身边。
谢广那条有五根健全脚趾的裤管已经被撩上去了,小腿在外边露着。他能感觉到金汁的炙烤,但没有意识到兄弟要对他做什么。
“倒。”脐王吩咐道。
炉役的手腕子一翻,白赤的金汁倾泻而下,浇到未来的礼部侍郎赤着的右脚上,谢广凄厉地惨叫一声,“啊——”。
一股灼肉的腥糊味道,充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鼻孔,脐王离着远,还扇着手、趋赶着飘过来的并不浓烈的气味。
谢广头在凳子上歪着,他昏迷了。
脐王吩咐道,“皇兄身为金矿管事,亲自熔金,不小心被金汁烫了脚,本王有要事在身,要速回长安向皇帝陛下奏报,你们送皇兄回去休养,待皇兄脚伤痊愈后、赶去长安与本王汇合。”
这下子好了,皇兄已找到,但却不会再有与他争夺太子的可能,反正大哥也不打算换掉元配,三宫六院于他也没什么用。
脐王大事已了,打马飞驰长安。
在谢广家里,将来会有三十个伶俐丫环的婆子,抚着大儿子的身子痛哭,谢广脸色苍白,他的夫人——未来的县君、皇大嫂哭成个泪人。
婆子起身对儿媳道,“媳妇,事还未完呢,再拖延下去,金毒一扩散到全身,他就是个死,可别怪为娘手狠!”
她让人找个斧头来,又找了根带子,与媳妇两人一头一个、将谢广的小腿弯处扎了个结实。
金矿管事已经明白他娘要做什么了,虚弱地对娘说道,“娘,你就下手吧,我挺的住。儿子瘸着脚也要走到长安去……”
大嫂抽噎着道,“你怎么还不死心,谁见过瘸着脚的礼部侍郎……”
婆子道,“娘就是这么想的,你要活下来,我们都去长安。”
金矿管事的院子里,再一次传出谢广杀猪般的惨叫。
许敬宗再一次沾到了大赦的雨露,他与黔州的吕氏不一样,吕氏打算就在西州安家了,可许敬宗要回长安。
他的夫人虞氏大概早就望眼欲穿了。
许敬宗临走前,来看望对他有过知遇之恩的金矿管事,他这辈子最服的人不是鹞国公高峻,不是谢广,而是脐王曹大。
许敬宗发现这些人也正操持着长安之行,他帮着婆子、大嫂、二嫂,将发热且昏迷的谢广抬到了车子上,然后五个人结伴起程。
沙丫城的产业已全都变卖了,奴仆遣散,这是一次一去不回的旅程。
二嫂这次根本就没见到丈夫的面,不知道脐王千岁今天是个什么德性,但这对她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许敬宗与她一起走。
路上,许敬宗很是殷勤,亲自执鞭赶车,金矿管事和老少三个女人都在车上,许敬宗居然是这些人旅途中唯一能倚仗的人。
面对着一车老的老、残的残,许敬宗也不避讳,直言提示二嫂,这个脐王正妃的位子千万让不得,为此打上金殿去也值得。
他说,皇族更重仁孝,一个抛却了糟糠之妻的亲王也是要遭人唾弃的,须要写状子的时候,二嫂尽管吱声。
二嫂说,我不在乎他这样的牲口,但为了你,我会拼命站住这个位子。许敬宗心虚地看另外的三人,谢广睡着,婆子和大嫂眼睛都不抬,无动于衷。
……
逻些城,吐蕃大首领松赞密切留意着长安和西域的动静。
长安,他的义弟——鹞国公、大唐的尚书令和总牧监高峻遭了官司,据说他的身份是假冒的,消息刚刚传到了这里。
正月的时候,唐使蒋师仁到逻些城搬救兵,事情让他有些不爽。
他不知搬兵不是大唐皇帝的意思,但唐使出使戒日国一定是皇帝的主意,松赞有史以来第一次冷落文成公主。
但联军大败戒日国,又无形中提升了逻些城的地位。
唐使离开后,戒日国群龙无首的众多小国纷纷来逻些城修好,举目西望,已没有什么势力能入得了松赞的眼。
而高峻的遭遇很有些开玩笑的意思,松赞前后见过两次高峻,一次是在焉耆,另一次是在逻些城。
每一次,松赞都从高峻的身上感受到咄咄逼人的气势,这样的人只能做朋友、而不能与其为敌,这是松赞得出的结论。
即便高峻智擒逻些城东部首领纥干承基,也不与逻些城通个气、便将纥干承基的两条腿都砍废了,像牵狗一样牵回到高丽去,松赞也没说什么。
松赞认为,像高峻这样的人物,本身就是一道难以跨过的、险越的山岭,难道这样的人也要屈从于身份的名堂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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