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对这些人环揖一圈,谢道,“老夫十年瞎忙,冷落了么子一家,还好有诸位不离不弃,无忌在此郑重谢过!”
众猎户忙不迭回揖道,“国公说的哪里话,有亲朋处便是故乡,要说不离不弃的正该是长孙都督。”
时近正午,高尧在后堂张罗酒菜,不一会排摆上来,众猎户起身要走,说“国公一家团圆,又有高县令和郭夫人、郭公子这些稀客至,我等不能搅扰,等晚间必陪国公一醉。”
长孙润说什么都不让走,高白也劝阻道,“原来高某和崔夫人、郭公子在你们眼里算是外人!”
众人这才落座举杯,三两句话说到这两天发生的事,长孙无忌认出其中一位是在槐树上陪自己的猎户冯英,忙问他李袭誉的去向。
冯英道,“李员外带着几个人去信宁县了。”
但去信宁县取秦王箭的澎水县差役回来时,却说未见到李袭誉,长孙无忌不禁替李袭誉担心起来。
高白劝道,“李员外是见过世面的人,身边又带了人,国公只管放心。好在经过箭、字对证,长孙都督已经洗脱了嫌疑,国公也被获准回宅静养,我们且将家中安顿停当,余事从长计议。”
高白四下里打量,说这座院子显得小了,最好在近处另置办一处院子,要宽敞明亮以便国公怡养、要有下人住的地方,还要离着近便,以便都督一家随时随地可见。
有个猎户马上说,往东边隔着一家的院子就不小,主人一家投亲离境了,欲将宅院出兑,此时只有个家人看门护院等着卖房子。
高白走过来时对那座院子有印象,高大的门楼,青石的台阶,他马上代为拍板,“依我看就是那里了,马上叫人去谈,钱不论多少!”
冯英马上起身出去了。
崔颖说还得雇两个粗使的仆人、再须找个伶俐的小厮、一个浆洗做饭的仆妇、一个奉茶添水的丫环,另外准备赵国公日常所用的家俱,书橱、桌案、纸墨也是不能少的。
又有几个人放了杯筷跑出去了。
长孙无忌暗暗算了算,又是买房子又是雇人,这得多少钱!而这些猎户们跑出去时连个价钱也不问、连个迟疑也不打。暗道我儿打个猎能有多少家底?连连说不要过于破费。
郭待聘连忙道,“伯父你放心吧,回去后我娘会向我二嫂报帐,无论花什么、花多少,也就是我二嫂点个头的事。”
长孙润对父亲道,“父亲你不知道,我们来澎水县这些兄弟,安家置业一应的大额开支都是盈隆宫的,待聘说的没错。”
那就没问题了。
谢金莲当年从长安拉了多少细货到黔州来,长孙无忌是有耳闻的,但眼前这些人隔着县、置房子置地的也能先斩后奏,从中便能看出这些人同盈隆宫的密切程度,这令长孙无忌不由地又安了一份心下来。
赵国公举杯先敬崔夫人,尤其要感谢郭公子,自然而然地说到了安西大都护郭孝恪。他痛悔地对崔夫人说,“郭都护离开我们十年了,国之栋梁啊!每每想起他还音容俱在,却令老夫痛彻心扉,夜不能寐!”
夫人道,“十年生死离别,于我来说无异于一劫,为了待聘崔颖已不得不将它看淡!国公也不必时时挂怀,尤其到了盈隆宫、见到陛下时,国公更不能提孝恪。”
那些猎户们此刻都去忙事情了,桌边除了崔夫人母子、长孙润一家便是高白,长孙无忌对于自己先前的怀疑,对于自己在当年郭孝恪意外殒命中扮演的角色,盈隆宫主人到底同没同崔夫人说过?他此刻从崔夫人平静的话语里仍然得不出个清晰判断,但又不能明着问。
于是重重叹了口气道,“唉!当年的长安本来一派升平,金徽陛下亲自主持曹王大婚、众亲王个个欢喜离京去赴任,举国垦荒,百姓念陛下如望朗星,虽雨夜而心内光明!谁知风云突变,先是郭都护遭遇不测,陛下一连多日不露面,朝野各种猜测,再是柳皇后失忆,随后晋王便上来了,老夫还一直以为遭遇不测的是金徽陛下!唉!真是事世难料啊!”
他问,“郭夫人,你可否以一言为老夫释疑——当年陛下在哪里呢?”
崔疑想起当年的事,眼睛湿润起来,“当年我新临褥,不能出门,人也在得子的喜悦之中,孝恪为我接产弄得浑身是血,他换了陛下的灰袍,说去胜业坊江安王府,为我索回凝血珠来,从那时起竟是我们的永别!”
长孙无忌立刻泪如雨下,哽咽不止。
倒是崔夫人劝解,“天有不测风云,谁知道祸事起于房二公子同高审行的矛盾!也只能说,崔颖上辈子欠了他们高府五老爷的,只是不该让孝恪……”夫人也说不下去了。
高尧就在桌边坐着,崔夫人略带咬牙地说到了高审行——高尧的五叔,但高尧内心里极为理解,并未作声。
反是郭待聘忍不住问道,“娘,你和姐姐们不是总说,我父亲和大哥在一次西域平叛中殉国了么?你们不是说他埋在西域了么?”
他的娘对他道,“没错,这便是你姐夫的主张!他说你爹不该死于长安街头、不该死于与他无关的私斗,你的父兄都是甘于舍身为国的忠勇之人,他们就该死在西域!那才是英雄们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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