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沈绥听到这个消息倒是不喜反惊,“您这是为何呀?”
“不告诉你。”老道长又调皮了。
沈绥无奈,只得哄道:“师尊,您就告诉弟子嘛,弟子再给您做个丹药匣子?”
“哼,才不是贪你的丹药匣子。”司马承祯道,“第二个消息,你是听,还是不听?”
“唉……好吧,您说。”
“为师昨日收到消息,长安传来噩耗,张道济,去世了。”
沈绥瞪大双目,一时吃惊,不由自主看向张若菡。张若菡面色显然比方才要苍白许多,她忙追问道:
“消息可确实?”
“确实,是病逝的。”
沈绥忙侧过头来,询问忽陀道:
“千羽门可曾传来消息?”
忽陀忙摇头,道:“不曾。”
司马承祯摆了摆手,道:“不必惊奇,千羽门暂时没有消息也是常理。张道济是在我道门病逝的,我的消息自然来得比你们快。圣人还是很仁慈的,老宰相病重,他命医道两家全力救治,医家无措,便转入了我道门。奈何,命数有时尽,半点不饶人。”
张说自去年回京后病重的消息,沈绥是知道的,但她害怕莲婢担忧,便一直没有告诉她。却没想到,陡然惊闻噩耗,莲婢一时之间一点准备也没有,内心必然受到了冲击。
张若菡垂下双眸,又是一声叹息,道:
“多谢道长告知,我世伯,操劳一生,为国为民,也算死得其所。”
“小张娘子,能坦然看待亲属的逝去,不容易。”司马承祯道。
“生死有数,不必太过执着。轮回周转,终究生生不息。”张若菡双手合十,道。
“佛家有理。”司马承祯颔首。
室内静默了片刻,仿佛在为这位宦海沉浮一生的一代名相默哀。张说的逝去,似乎代表着一个时代的逝去。放眼他离去后的朝堂,早已没了当年的清明,当中的晦暗,让人心惊。而圣人是否还能有一人在旁,劝导他兼听则明,察纳雅言,又已然成了未知之数。奸佞在侧,不免让人心有戚戚。
半晌后,沈绥开口道:
“师尊,此次前来同我一起赴西域,莫不是…因为您曾与我的家族有渊源罢。”
“你这孩子聪慧,我自是瞒不住你。你背后的凰涅纹,是我让清丰(陈师兄道号)为你纹的,自然意味着,我明白你身上的秘密和你家族的来历。司马家,是晋室之主,因为八王之乱差点丢了华夏的根脉。衣冠南渡后,与琅琊王氏共治南方。东晋,宋、齐、梁、陈,就是这么一气儿传下来的。虽然更迭频繁,实际上换汤不换药,里子还是一样的。
我司马家丢了天下,便成了田舍翁,富贵不敢再求,缩头过日子。但是,这家族余威仍在,乡里乡间,我们还算是有些威望的乡绅,许多上头往来的事,我们也能有所耳闻。我与我祖父很亲近,他曾说与我很多事听。南梁末年,我高祖父是朝廷上的小官员,家里能接触到一些贵族的风闻。高祖父年老时曾与我祖父讲过很多的故事,其中有一件诡异之事,就发生在那个时候的吴兴沈氏。
我高祖父是当时名士,与吴兴沈氏的子弟关系颇好。那时,吴兴沈氏长房有一名非常美丽的嫡出女,闺名唤做舒窈。她是当年你们尹氏先祖与之交好的那位吴兴沈氏长房大郎君的幺女,彼时年方二八,正是准备婚嫁的年纪。沈氏大郎为她在诸多贵家中物色夫婿,可却未曾想到,她与你们尹氏的一位子弟之间生了情。啊,当时尹氏已然改姓沈,亦是沈氏家族中的一员。
那位儿郎名唤望舒。”
“沈望舒,沈舒窈,这名字,未免太合了。”张若菡喃喃道。
“呵呵呵,男楚辞,女诗经,此二人正是因取名结缘。当时,望舒郎向尹氏家主请婚,尹氏家主最初不是很应允,但奈何望舒郎是她最爱的子弟之一,文武双全,一身才华,而且还是血脉继承者。最后,尹氏家主还是去寻了沈氏大郎君提亲。却未曾想,沈氏大郎君回绝了此事。他已物色到合适的夫婿人选,彼时南梁朝局动荡,眼瞧着陈霸先独揽朝政,吴兴沈氏也必须站队,值此风口浪尖之际,舒窈娘子的婚事,就成了站队的关键。对方的夫婿家,选了与陈霸先爱妾的娘家——章氏。显然,从隐居之地刚刚立足尘世的尹氏,不会有任何机会。
唉……世事无常,年轻人之间,一旦爱到深处,哪里是能轻易分开的,情/欲一上脑,就忘乎所以了。望舒郎与舒窈娘子不顾一切私定终身,舒窈娘子很快就怀上了身孕。而且,孩子也是血脉继承者。舒窈娘子不知尹氏血脉之谜,可望舒郎却知道自家血脉的秘密。受孕初期,就能看出孩子是否是血脉继承者。两个年轻人很惊慌,尤其是望舒郎,他知道尹氏血脉之谜能一直隐瞒下去的原因,是所有继承血脉的孩子,都由尹氏自己抚养长大,接受尹氏自己一整套的教育。可这个孩子……如若沈氏要与尹氏争抢孩子的抚养权,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论如何,舒窈娘子的名节与清白都给了望舒郎,这嫁给章氏一说,也只能作罢了。沈氏大郎君恼羞成怒,尹氏家主登门谢罪,再次请婚。沈氏大郎君却道他依旧不能答应婚事,尹氏毁了沈氏站队的机会,此后吴兴沈氏何去何从尚未可知,风雨飘摇之时,一个大家族不能因为两个年轻人一起陪葬。如果所有人逃不过一劫,那么这两个惹祸的年轻人,必须承担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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