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月微缺,青凌江上冷光粼粼,两只小船漂在江心,船头相距不到半丈,两个颀长的身影各立一头,静静相对。月色如练洒落,映照上那比月华更夺目的郎君风姿,正是姬骞与秦继二人。
姬骞率先开口,朗声问道:“昨日枫华亭一别,绍之君别来无恙?”
“托吴王殿下的福,继一切安好。”
“此前情非得已才对绍之君及秦姑娘一番欺瞒,还望两位多多包涵。”姬骞笑意悠然,“却不知今晚绍之君约骞在此见面,所为何事?”
“我为了什么事吴王殿下会不知道?”秦继淡淡道,“殿下这几日追着继不就是为了寻回太祖御书么?继今日便给殿下送御书来了!”言罢右手一挥,一卷画轴直接朝姬骞飞去。
姬骞一跃而起,接住画轴再落回船头,然后解开捆绑的丝带便将其打开,借着月色仔细审视。
半晌,他抬头看着秦继:“绍之君这是何意?”
“想来以吴王殿下的眼界,不难发现这御书不过是个仿冒品。”
“发现不了才是难事。”姬骞冷哼,“寻常百姓或许不知,但稍稍有些见识的士人贵族都知道,太祖琼华楼斩杀赵舜之后所题之字后来由端仪皇后亲手装裱,并以一种特殊的颜料在上面补题了一行小字。这字平时看不出,只有在月色下才会显现出来,正是分辨真伪的最好方式。”
目光转向手中的画轴:“这幅御书做得足可以假乱真,平时或许还辨别不出,但今夜月色正好,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正是。”秦继颔首,“这确实是一幅足以乱真的仿冒品。既然吴王殿下也这般认为,那么约莫也能理解当日在琼华楼,继为何会被它蒙蔽,误将鱼目当成珍珠。”
姬骞面色沉了下来:“绍之君言下之意……。”
“若我说,前日继从琼华楼窃出的太祖御书便是殿下手中之物,殿下信是不信?”秦继凝视这姬骞,一字一句道。
姬骞动作一顿,一瞬后恢复正常:“你的意思是,琼华楼一开始挂着的,就是一幅赝品?”
“是。我前日因被殿下追踪,取了御书便将其藏在隐蔽的地方,再回头打算营救舍妹。谁知妹妹没有救走,当夜竟阴差阳错地劫走了温……温大小姐,所以一直未有机会仔细查看。直到昨夜才借着月光检查了御书,却发现这让我几日来疲于奔命的所谓宝物,不过是别人准备给我的圈套。”秦继看着水面的月亮,淡淡道,“殿下信也好,不信也罢,继言尽于此。”
“我信。我当然信。”姬骞冷声接口,“只怕这圈套不是下给你的,而是下给我的。”
秦继闻言微讶,转眸看过去,却见溶溶月色里,姬骞神色阴晴不定,唇边含一抹冷笑:“咱们两个今次,怕是都着了别人的道儿了!”
慕仪在郑府住了三日,这期间丁氏十分殷勤,时常约她一起论曲品茗、游湖赏花,慕仪一一应了,本以为会时常遇上万黛,但不知怎的她居然只来了一次,其余便多是她与丁氏的二人世界。她思索片刻,判断应该是那天下午余傅母那句含含糊糊的离间和自己那晚登船时刻意演给郑府婢子的那场戏起了作用,让丁氏对万黛有了防备之心。这倒正中了她下怀,毕竟她牢记自己目前的角色设定是“有着一定心机城府却仍不敌丁氏老奸巨猾的貌似端庄内里嚣张【押韵不?】的贵女形象”,这个尺度拿捏起来有一丢丢困难,万黛要是在的话她还真没把握能场场发挥优秀,不让她察觉出异样。
从那晚席上的情况来看,太祖御书遭窃的事情众位夫人小姐都还不知道,丁氏应该是知道的,万黛也知道,那么这件事目前还处于只在核心人员之间流传的状态,但为什么他们不索性闹大了算了呢?还是在忌惮着什么?
还有姬骞,他在密信中让自己示弱以对,那么他会立下那个承诺是真的成竹在胸还是引蛇出洞,抑或只是跟自己一样好奇心作祟?
一天演五场,场场不间断,这种比帝都名角还要繁忙的生活慕仪以强大的毅力坚持了下来。第三日下午,她终于在游园时撞上了正与盛阳几位世家公子论画的姬骞。
绿竹猗猗,湖畔的凉亭内,姬骞立在石桌旁,看着桌上的画作侃侃而谈。他身姿颀长,俊逸潇洒,立在众多容貌俊美的贵公子中也丝毫没被遮掩住光芒,显得十分出挑。慕仪歪着头瞅他半晌,想起自己回回参与贵女雅宴也是这么艳压群芳,欣慰地想这个人也没丁夫人说得那么差,至少长相还是过关的……
有男子发现了立在不远处的慕仪,忙朝身旁人示意,姬骞转头,便见慕仪带着瑶环瑜珥,亭亭玉立于绿竹之畔,却比绿竹更加清雅动人。
众公子一时拿不准慕仪的身份,但见她衣着华丽、气度不凡亦知不是寻常人等,不过身份贵重的小姐游园从来都是仆婢成群,这位却只带着两个婢子,想来不会高贵到哪里去。当下便有一个三分带笑的声音响起:“子玉君,你何时竟有了这么一位美若仙人的妹妹?居然一直藏着不让我等一见。真真小气!”
伴随着他的声音,原本挡在他面前的众公子随之散开,一白衣玉冠、风姿卓越的男子一脸漫不经心的笑意,明亮的眸子正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慕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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