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错,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事情而已。”她幽幽道,“就好像我也在做我该做的事情一样。”
“不,你听我说。”他急切道,“我从前一直不明白,我总觉得你对我根本就没有……但我现在知道了,你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不然你不会扑上来替我挡剑,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他的声音忽然卡住,再开口时里面已添了哽咽:“明明从前有那么多机会让我看明白,偏我笃钝至斯,竟一次都没看懂过……。”
她的心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猛地抽痛起来。那疼痛来得又急又猛烈,让她几乎忍受不了。她跌跌撞撞地倒退几步,一手扶住妆台,一手捂住胸口皱眉大喘气。
“阿仪……。”他叫道,想上前打量她怎么了,却被她推拒在一臂之外。
“你别过来!”她道,“别过来……。”
眼底有泪水涌出,顺着脸颊滚落。她以袖掩面,无声地哭泣。
他的每一句话,都正正戳中她的心魔。无数次午夜梦回,她都是这样困惑着,困惑着那个男人为什么会看不明白,他又怎么能狠下心这么对她。她恨过,怨过,一颗心如同泡在苦水中一般,整日整夜的受着煎熬折磨。直到后来,她终于心死,如一炉焚尽的冷灰,不再有一丝热度。
她早就对他绝了望。
“你如今跟我说这些,想让我说什么呢?说我原谅你么?”她低声道,语气里无限悲凉。
“阿仪,你性命垂危、躺在病榻之上时,我就握着你的手发誓,只要上天让你醒过来,我绝不会再犯从前的错误。你信我,我会想到办法的,我们可以好好地生活在一起,便是你要护着温氏,我也可以……。”
“哈……。”她忽然笑起来,“你也可以什么?你也可以容下他们吗?陛下,你从前不这样的。那时你纵然再不好,却绝不会拿这种事来欺瞒我!”
“阿仪,你误会了……。”
“别说了。”她打断他,“我真是没有想到,我不过为你挡了一剑,竟能让你感激成这样。你是怎么想的呢?因为觉得辜负了我的一片痴心,对不起我豁出去给你挡剑的深情,所以你愧疚、怜悯,于是就低声下气来给我认错?陛下,您不必如此,我温慕仪不需要你的施舍。”
姬骞闻言定定地看她半晌,无力地笑了:“你是这么认为的?你觉得我今夜说这番话,只是因为我同情你?”
他的手指抚摸上她的脸颊。她没有动。
“我记得少年时,有一次我偷看你练字,你写了‘共挽鹿车’四个字。我当时还取笑你,说你莫不是想嫁一个寒门丈夫。”手指摩挲着她如玉的肌肤,他轻轻道,“现在我告诉你,我心中其实一直盼望着,我们可以是一对平凡的夫妻。我是你相中的寒门士子,你是我看上的小吏淑媛,我送你大雁,三媒六聘将你迎进门。我们之间没有那么多矛盾和争执,白日我去当值,你在家织布、纺纱,晚上我在灯下读书,握着你的手和你一起临帖写字。我们会有几个孩子,也许很淘气,也许乖巧又懂事。然后,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平平淡淡地过下去,我们都老了,走也走不动,哪里也去不了,便可以整日待在一起,百年之后再躺进同一副棺椁,永远不分开。”
他看着她,那么的专注,仿佛八荒六合、五湖四海,能入他的眼、让他专心对待的只有这么一个她。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水汽氤氲,一滴泪终于落了下来:“阿仪,我心中有你。从头到尾,我心中都只有你。”
她有一瞬间的怔忪。
这句话她不知等了多少年,自从模模糊糊得知了自己的心思之后,她潜意识里就在等着他对她说这句话。后来不等她真的弄明白自己心中蠢蠢欲动的情愫,就在那年的上元佳节伤情失意。
母亲告诉过她,身为女子要矜持自珍,她却知道,即使不需要自矜身份,她也绝不会对他吐露真心。他这个人,是那么的复杂难测,纵然他们相处多年,她自觉已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还是时常弄不明白他的心思。
她不可能那么轻率地把自己的一颗真心交出去供他践踏。
后来发生了盛阳的那些事情,她一次次遭受打击,那些话就更不可能说了。于是他们就这么瞒着,拖着,终于将事情都推到如今这个局面。
她本以为一切都已成定局、无法挽回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突然的,在那一晚之后一切都变了?
他的眼神是那么深情而动人,他说着她曾经渴盼不已的话语。这本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她应该高兴的。
可是这份感情太危险了。
她要不起。
“你从前对姒墨也是这么说的吧?”她慢慢道,“你也告诉她,你心中只有她,所以她才会没名没分、义无反顾地和你在一起,对吧?如今你又用这招来骗我,你以为我像她那么傻吗?”
姬骞的脸色一点一点白下去。
他今夜失血过多,脸色本就惨淡,如今更是白得吓人,看起来虚弱不堪,若说他下一刻便会晕过去也不会有人怀疑。
“你不相信?”他喃喃道,“你不相信……为什么?”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你说你心中有我,可你是怎么对我的?你一次次欺骗我、利用我,你拿我当靶子,为了你的皇位而完全不顾我的安危。你甚至在那晚……那么羞辱我,之后还当着妾侍的面不给我留半分情面,让所有人都来笑话我。最可恨的是,你居然当着群臣的面质疑我的忠贞,让人以为我和臣子有染!”她本来是故意气他,可说着说着悲从中来,只觉得一直以来隐忍的东西全部爆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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