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德五年,宫中第二大的消息便是离宫近一年的皇后娘娘回来了。
而第一大的消息则是这位原本与陛下相看成仇的皇后突然开窍,帝后二人重归于好。
说重归于好似乎不大恰当,事实上,结缡七载,这两人从未像如今这般蜜里调油过。
陛下连续数月不曾临幸别的妃嫔,如同将大正宫搬到了椒房殿一般,除了上朝和处理政务便都是待在皇后那里。据知情人士透露,陛下其实有许多次都将奏疏公文带到了长秋宫,直接在那里批阅。
皇后娘娘也一改这两年来对陛下不理不睬的态度,虽比不上陛下对她的千依百顺、温存体贴,却也长进不少。一贯不好女红的她甚至亲手给陛下做了一件大氅——当然,她只负责绣上面的花纹这种细节就没必要多提了。
据说陛下收到这件大氅的时候很是愣了一下,看着前来献宝的宫人试探道:“这是,皇后亲手做的?”
宫人连声道是,他小心地翻了一下衣服,这才长舒口气,一脸如释重负。
宫人们自然不明白是为什么,于是按照皇后的吩咐,把陛下收到礼物的反应详详细细地描述了一通。宫人回话的时候慕仪正在练字,听完之后默默下笔,力透纸背。
当晚姬骞照例来椒房殿,慕仪立在宫门处迎他,远远的一眼就认出他身上披的正是自己送去的那件大氅。
还不待进到内殿,她便伸手去脱他的衣服,姬骞一边挡一边笑道:“夫人别急,待为夫稍事歇息,这便服侍夫人就寝……。”
“你……闭嘴!”慕仪涨红了脸,“你既不喜欢我给你做的东西,又穿着作甚?还给我!”
“冤枉冤枉,我几时说过不喜欢?妹妹亲自给我做衣服,我欢喜还来不及呐!”
“撒谎!”她咬牙切齿,“你白日那个形容,分明是不信任我的绣工,以为我故意做出乱七糟八的衣服来整你!”
“这事你又不是没做过,我怀疑一下也不许?”姬骞眸中笑意深深。
他说的是他们少年时候,慕仪初学针黹,也曾兴致勃勃地给他做了件大氅,还逼着他在上巳节与好友打马城郊时穿上,结果那奇怪的花纹和不敢恭维的针线活让他在当天被亲切询问了许多次。群众纷纷表示,纵然陛下如今厉行节俭,也不该如此克扣儿子的俸禄,怎的连件好些的大氅也置办不起,真真令人痛心疾首……
有这样的惨痛经历,如今也不怪他怀疑她故技重施了。
慕仪有些窘,恨恨转身:“那你便继续怀疑吧,以后休想我再做衣服给你!”
他笑着从后面搂住她:“休恼休恼。夫人纤纤玉手,原该好生呵护着,哪里需要去拿针线?”见她怒气未消,又补充道,“夫人若不肯给我做衣服,这样的大冷天为夫也只好衣衫单薄了,横竖冻坏了夫人也不会有半分心疼……。”
这话说得无赖,慕仪抬眼狠狠瞪他,却见他一脸无辜,兼带几分哀怨,绷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笑了。
椒房殿众人对陛下和娘娘的现状都抱着十分欢喜的态度,只一人除外。
瑜珥在某天清晨给慕仪梳头时用一种十分担忧的眼神看着她。慕仪从镜中看到了,淡淡一笑:“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放心,计划不变。”
因为瑜珥一贯谨慎,做事滴水不漏,所以慕仪只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她一人,连瑶环都没说。
才说了要跑路,转眼就开始表演夫妻情深,还演得这么入戏、这么逼真,瑜珥再聪明恐怕这回也有些糊涂了。
“我有我的打算,你不用管。”
之前住在大慈恩寺的一年,姬骞虽然不曾来看过她,暗中却安排了不少人盯着她,在那里逃走是不明智的。她必须想办法让他放松对自己的警惕。
但真的仅仅是因为这个吗?
她看向镜中的自己,乌发雪肤,还是正在好年华的女儿颜色。可惜很快,她就要离开那个她最希望可以欣赏自己美貌的人了。
从前她总觉得他们最后必将生死相搏,所以不愿和他开始。可如今情况改变了,她将离开他,藏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默默活下去。那么在走之前,她也想为彼此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
也许以后的漫长时光,她都只有回忆可以相伴了。
临近新年,朝中的事情反倒越来越多了起来,其中最大的莫过于十一月初,御史刘友上疏弹劾大司马大将军万殊包括治军不善、为人跋扈、目无君上在内的十三条大罪,朝野震荡。
消息传到万府时,万殊怒得一拍桌子:“刘友那个老匹夫,某早晚要扑杀此獠!”
有幕僚上前劝慰道:“主公勿急,此事虽然棘手,却也不用太过忧心。属下以为,这倒是个好机会,正好可以借此观察陛下的态度……。”
万殊一愣,立刻明白过来。
一年多以前,他接受陛下任命接替了父亲的官职,同时继任为万氏新一任族长。这事在外面看来顺理成章,然而少有人知的是,万氏内部曾因此起过一次极大的内斗。
万离桢为长子,在他之下还有两个一母同胞的弟弟,他们对年纪轻轻的侄儿成为族长十分不满,为将他挤下去而在背地里使了不少手段。万殊上任前半年一直忙于应付他们的各种明枪暗箭,最后在姬骞的帮助下才算勉强平息内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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