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叫程秀荣, 是冯雪蓉的远房表兄。就像话本子里说的那样, 程家落魄, 日子穷得过不下去, 程秀荣便从十几岁开始就寄居在冯家。
程秀荣跟冯氏, 是青梅竹马。程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家, 程家祖上以前是挑货的货郎, 到了程秀荣爷爷那一辈,家里稍微有了些积蓄,便念起书来。来冯家之前, 程秀荣也是去过私塾的,读过书。冯雪蓉的祖父非常喜欢爱念书的儿郎,见程秀荣虽然落魄不堪, 但是却勤奋上进, 收留下来后,让他跟家里的孩子一起念书。
程秀荣人如其名, 长得挺秀气的, 人性子也非常柔软。跟冯雪蓉在一起, 总是照顾着她。
程秀荣想娶冯雪蓉为妻, 这是冯家当年许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其实如果当初不是燕王殿下求得先帝颁发圣旨赐婚, 只要程秀荣考中进士,多半就是会把冯雪蓉嫁给他了。
而当年, 有冯家长辈的鼓励和默认,程秀荣也十分刻苦念书。只是命不好, 在他考举人老爷的前几天, 皇上赐婚了。
程秀荣人生没了希望,日子便一日过得比一日糊涂。后来日子久了,他就离开了冯家,四处漂泊流浪去了。跟冯氏再碰面的时候,已经是十多年后。
当时燕王府的家丁将他带进府里来的时候,程秀荣穿着十分陈旧的布袍子,人也不比多年前精神了。但是身上,还是有文人的那种底蕴在,颓而不废。
当年曹丽彤虽然已经嫁了过来,且已经生了老四,但是冯雪蓉依旧是独宠一份。沈禄对这个发妻心中有愧疚,所以自然百事都依着顺着。
一个落魄书生而已,三十多岁,没有一点功名伴身。这样的人,沈禄自然不会多想什么,只让冯氏自己安排,好吃好喝待着。
冯氏对这个所谓的表兄,并无儿女之情。但是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所以她见他如今过得不好,也会同情。但是冯氏会避嫌,也懂得分寸。
只是有一回,王爷去了曹妃那里,冯氏独守空房觉得寂寞难过,便去了花园里转。恰巧,于花园中偶遇了程表兄。已经梳洗打扮过一番的程秀荣,又恢复了往日儒雅敦厚的一面,冯氏有些想家了,所以看到这样的程秀荣,她想到了小时候。
冯氏命人去拿了酒菜,她与程表兄喝酒。她只知道心中苦闷,对王爷用情至深,原本以为他们会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过下去,谁知道半路来了个曹氏。王爷不得已,她也懂,但是懂不代表不难过。冯氏酒喝得越多,渐渐开了胆子,也就把这些年憋闷在心里的话都说给了程表兄听。
程秀荣本就是因为冯氏而决定浪荡天涯终身不娶,如今佳人在前,又有美酒壮胆,他自然也借着酒劲说了很多不该说的。两个人都喝醉了,再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赤着身子睡在一起。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程秀荣便被急匆匆赶来的沈浥一刀捅死了。程秀荣死了,但是沈禄还是及时赶来看到了一切,这件事情闹大了。
沈禄压着消息,把所有当时知道内情的丫鬟婆子都处理掉了。若不是冯氏哭着求情,连冯氏的乳娘跟陪房都得死。
沈禄受不了背叛,所以冯妃的院子很快成了冷宫,直到九个月后,五爷沈洪的降落。沈洪落地那日,沈禄又来了蘅芳院。沈禄看了眼五爷,逼迫冯氏将孩子溺死,冯氏不肯。沈禄几番逼迫,冯氏一再坚持。如果现在问起当时的几个老嬷嬷,都还清楚记得那日的画面,王爷跟疯了一样,逼迫侧妃杀死自己刚刚出生的儿子,王爷甚至气得面色煞白,手紧紧掐住了侧妃脖子。
可最后,还是心软了。
孩子逃过一劫,只是冯妃彻底失宠。这回失宠,就是十年之久。
而那程秀荣,再没人提起过。
沈浥回到王府后,将当年的事情一一都说给了甜珠听。甜珠听后面色涨红,几乎是好久都说不出话来,她在抱怨沈浥,为什么要说这些给她听?这叫她怎么回。
沈浥却呷了口茶后道:“我想的是,既然已经做了夫妻,就该坦诚相待。夫妻之间,不该有什么秘密。母妃的事情虽然不光荣,但是你既然是她儿媳妇,知道了也不打紧。只是,这事情勿要与旁人说。”
甜珠皱了皱鼻子道:“王爷可就说笑了,这事情我哪里敢与别人说。我只是心疼母妃,觉得有些替她不值罢了。”
沈浥脸上表情渐渐凝重起来,微微瞅着眼眸,只沉着嗓音道:“是非功过,如今再论起来,也没人能论得清楚到底谁对谁错。我小的时候,倒是过了一段非常幸福的时光,那时候一家都还没有去燕州,父皇母妃还有阿姐,走到哪里都是一家人在一起。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元宵节,父皇将我扛在肩膀上,母妃牵着阿姐的手,到处都是漂亮的灯花。父皇素来擅长诗词歌赋,猜那些灯谜,更是不在话下,所以每年元宵节,我们都能带回家好多灯笼。”
“我跟阿姐会专门腾出一间屋子来,把那些灯笼都装在里面。就算是现在,那些灯笼都还在呢。”
甜珠竟是有些羡慕起来:“真的吗?我小的时候,也喜欢元宵节。不过,自然不能与你相比。那时候,元宵节我能有一盏花灯就能高兴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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