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武眼中,这个中年儒士应该和闻焕章属于同龄之人,一身寻常衣装穿在他的身上,亦不掩其久居上位之官气,显然养气的工夫并不在身旁这位梁山首席军师之下。只不过其人眉间凸显一股忧郁之气,比起印堂饱满泛着一丝光亮的闻焕章来,整体给人一种命途灰暗,黯淡无光的感觉。
朱武有了初步的判断:这决计不是自行投往山寨之人。只不过如今梁山本寨韬光养晦,守岛不出,行事十分的低调,肯定不会主动攻州破府,眼下又哪里得来这样一个官员模样的人?
就在朱武一脸困惑的打量此人时,此人有意无意抬眼一瞥,眼神中冒出一抹遮掩不住的精光,旋即又黯淡下去。朱武见状心中一禀,看来,这还真有可能是一条大鱼!怪不得闻焕章迫不及待的便要往王伦处领。
朱武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闻焕章既然没有介绍此人的身份,他也没有多嘴相问。在和此人打了个机锋之后,忽地开颜一笑,道:“两位且随我来!”
梁山大寨之下的安东都护府就设在李资谦的王宫之中,眼见三人穿行在精致的廊台楼阁中,方见这位中年儒士神色中的抑郁之气稍敛,继而沿路打量起这异国风情来。闻焕章也是初至汉城,饶有兴趣的四处观看,朱武当起了解说员,对两人介绍道:
“那边另起隔墙的,乃是长和殿,属宫内府库所在。刚才我等路过之处,乃是延英殿阁,原是学子会试之所。在那之后,还有长庆宫(王室寝居)、左春宫(世子寝居)、别宫等。待会过了藏书的临川阁,不远处便是元帅所在的元德殿。此殿原是宫中论兵之所,现在改名为白虎节堂,檐前额上那四个青字,便是元帅亲笔题写,林教头命人监造!”
那中年儒士一直跟在朱武和闻焕章身后,默听不语,得知最后这一消息时,神色略显惊讶,继而说出入城后的第一句话,“这林冲也算混出头了!”
朱武闻言,不由和闻焕章对视一眼,两人相顾而笑。此后朱武不再言语,专心带路,没多久,便将二人带至白虎节堂之前。眼见堂前精壮警惕的卫兵身上,杀气尤甚于大宋太尉府的精兵强将,闻焕章有感而发:“战场端的是个炼狱!”
堂内有人听到外面动静,便见一员右手抚剑的白面骁将出来探视。众人抬眼望去,只见此人左臂上缠着厚厚的白布,中间隐隐渗出一片淡红之色,极不自然的下垂着。闻焕章见状惊讶道:“郭将军,不想连你都负伤了?”
这话问得虽是蹊跷,但不难理解。倒不是郭盛负不得伤,而是郭盛身为王伦的亲军头领,连他都身负重伤,说明战事激烈的程度。既然连梁山亲军都开拔上阵了,这仗烈度又能小到哪里去?
“一仗能生擒二十万番兵,小弟就是受点小伤又有何妨?若是将来能在东京城下生擒二十万官家禁军,我就是断条胳膊也舍得啊!”郭盛一副满不在乎的口吻,说来他也快步中箭虎的后尘了。当初在登州孙立手下就受过重伤,此时要不是梁山回天营国手众多,搞不好这次退出现役转去地方上任职的就有他郭盛了。
“你啊你啊!还是这个脾气!纵是焦挺不管你,韩世忠也不管?我得跟他们好生说道说道!”闻焕章闻言不禁摇了摇头。
此战大致的情形闻焕章也知道,所以清楚郭盛没有吹大牛,可他身后的中年儒士那张看不到喜怒表情的脸庞上已然微微变色,他心知这小将的话可信度不低,毕竟闻焕章不是那种虚头巴脑的人,他既然没有当面否认此人言语,那么几乎就等同于事实了。想不到这伙盘踞水泊的强寇,居然有发动如此战役的能力,其势何其惊人也?
想不到区区几年,此贼已然养成气候,万一为首之人和田虎那厮一般,心怀祸害中原的异志,对于大宋朝廷来说,只可谓是小祸未平,大祸又起矣!一想到此,中年儒士不由思绪纷乱起来,再也无法保持初来时的平静。
郭盛是个气性不小的人,但具体也看人。在闻焕章这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席军师面前,他还是舍得开脸的,当下嬉笑颜开的上前承认错误,闻焕章是个比王伦还忙的人,哪里真有工夫去找韩世忠,当下只是伸手点了点郭盛道,“你呀!”
朱武站在一旁含笑不语,下意识自忖没有让郭盛拉下脸面的资历,心中不由一叹。虽是都是军师,但这就是人和人的区别啊!好在前几日他也曾有惊天之举,下来之后,再和头领们再打交道的时候,发现不少人都自觉不自觉的少了几分桀骜,多了几分亲近。
“闻先生,诸位,且进去说罢!离午时摆宴也没剩下多少时辰了!”
见朱武出言提醒,闻焕章含笑点头,就在这白虎节堂之前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踏步而入,那中年儒士欲进不进,落了众人几步后,终还是跟了进去。
哪知等他一进大堂,却发现堂上一个白衣书生,居然趴在这文山墨海中,显然是睡着了。他一时不免感觉啼笑皆非,想他天子也见过几回,二府三司平趟,就没见过一个有身份的人,在这种代表无上权力的国家重器中酣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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