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宪病后初愈,脚步还有些虚浮,往中军大帐走过去的时候,身子依然摇摇晃晃,但身后的护卫伸手想搀扶他,却都被他给推开。一病多日,连自己的差事都只能交托他人,这已经够失败了,要是被人搀着走路,他哪还有脸踏进章惇的营帐。
“李承受。”
“承受。”
“小人见过承受。”
尽管如此,李宪在安南行营中依然还是得到足够的尊重——尽管是官位使然。
一路上,见到他的将校士卒,都是立刻避让到一旁行礼问安。还有些没穿军袍的,却是老远就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当然不是营中的禁军士卒,而是配军。禁军都是有俸禄、有兵籍,多少人抢都抢不到一个位置,而配军罪囚则是在军营中做着粗重的杂务。犯法流放,第一等是海上的沙门岛,第二等就是岭南了。岭南的军营别的不多,就是配军的罪囚多。
从位于邕州城外的军营西北角的天王堂,到章惇旌节所在的中军大帐,有近一里的距离。李宪就是从天王堂出发,去参加章惇主持的军议。
天王堂中供的是北方多闻天王,也就是毗沙门天。不过现在大营中的天王堂,除了主殿以外,都给占下来做了疗养院,但只安排生病了的将校,李宪就在里面躺了有七八天了。
李宪作为内侍,是安南经略招讨总管司走马承受并体量公事,冗长的名称代表着他的眼睛和双手,能接触到安南行营的每一个角落。可他比韩冈早一步从京城南下,可是在半路上就病倒了,在桂州修养了整整半个月。等到病情稍稍好了那么一点,就赶着来邕州,但刚刚到了地头,就又倒下了来。过了将尽十天才算好得差不多,也算是幸运的赶上了出兵交趾的最后时间。
参加军议,还有见到安南行营中所有的文武官员,李宪都还是第一次。李宪从挤满了偌大的中军大帐的一张张面容上看过去,其中有些人去天王堂中探过病,但更多的还是十分陌生的脸庞。尤其是脸上满是刺青的蛮部洞主,满满当当的竟有七八十人之多。
李宪暗自思忖着,看来章惇和韩冈并不准备在三十六峒蛮部中树立几个大首领来,而是打算不论大小一视同仁,否则就应该点选几个可靠或是势力大的部族来,而不是让他们挤满大帐。
章、韩两人的做法,李宪并不能断言好坏,两种手段各有利弊,就是帐篷里面人太多,看着倒像是菜市口。
监军的到来,代表这最后一次战前军议终于可以开始。
今天进行最后一次军议,明日便要誓师出征。
“这是广源州的黄团练。”韩冈伸着手,为李宪引荐着身有官职的蛮部首领。原本在邕州、桂州的行营将领和经略招讨司官员,基本上都在章惇、韩冈的许可下,去探视过李宪。
“末将拜见承受。”在战前赶到邕州的黄金满向着李宪行礼问候。
只是黄金满是正任团练使,论官阶甚至在章惇、韩冈之上,更别说李宪。就见他连忙回礼:“李宪见过黄团练。”只是心中充满疑惑,为什么黄金满敢在这时候到邕州来,不怕交趾或是刘纪等人抄他的老巢。
“广源州四大首领,申景贵、韦首安都已降顺,只剩刘纪还犹豫不决,不肯投降。”韩冈紧跟上来的话,解释了李宪心中的疑问,“现在韦首安本人已随黄团练到了邕州,而申景贵也派了儿子来表示诚意。等军议结束之后,就可以招他们进来问话。”
“难怪……”李宪点着头,很是感慨的章、韩两人的手段,“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尚未出阵,亲附交趾的部族恐怕就不剩多少了。”
“依如今的估算,交趾能动用的兵员也就只剩五万,除非交趾能征发起国中所有丁壮,否则在人数上也根本比不上即将南下的大军。”韩冈正是要在所有人面前宣扬交趾如今的困局,他大声向李宪介绍一众蛮部首领:“这些都是愿从号令的各峒洞主,总共七十八家,拥兵共计六万,还有广源州两万兵马,他们将会在官军出战的同时,一起出发。”
十万!与现如今安南行营的官军兵力合起来就是十万。
就算打个折扣,都有五六万人之多。
当初李常杰是带着交趾、广源的洞蛮杀来广西,现在却是官军反过来利用洞蛮反杀回去。就是成色不够高,这一群强盗远比不上西北二虏的穷凶极恶。
“十万!”但李宪还是夸张的笑着,赞美着章惇、韩冈的手段:“加上官军,已经足足十万大军!有十万大军枕戈待旦,区区交趾又何足道哉?!”转过身来,他对着一众洞主教训道,“尔等宜当努力,若有功绩,朝廷必不吝赏赐!”
坐在主帅交椅上的章惇与韩冈飞快的交换了个眼色,嘴角都凝起一丝冷笑,李宪这两句训话,是趁机在帐中确立自己的地位,倒是会借势。
蛮部洞主们则哪里会想那么多,一起低头受教。冻州洞主龙礼合恭声道:“朝廷将交趾人口、土地,都赏赐了下来,小人等哪还敢贪求更多?定当效死,誓破交贼!”
“定当效死,誓破交贼!”在龙礼合的带领下,洞主们齐声发誓,“定当效死,誓破交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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