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人的行动速度很快。
可以说快得惊人。
前一日夜里刚刚通过烽火收到了辽军大举南下的消息,到了第二天的清晨,第一支以千人计的北国骑兵就出现在北方的地平线上。。
几乎是在半日之间,放眼向太谷县城外望去,已经是到处都有契丹骑兵纵马奔驰而掀起的烟尘。
铺天盖地,漫山遍野,诸如此类的形容词一个个都能用在城外如山如海的的敌军身上。
贺胜站在北门的城头上,向外张望的时候只觉得双脚发软,身上的甲胄仿佛有千钧之重,不用力拄着手中的长枪,几乎就难以站稳。
“这怕不有三五万吧?”他心头发寒,自言自语的声音因为城外的如滚滚雷鸣的蹄声,不知不觉间的放大了许多。
“没有哦,也就一万上下的样子。”
突兀的出现在身后的声音把贺胜吓了一跳,猛回头,却见是一个身穿宽袍的官人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的背后。
在这个官人身后,是一群高高矮矮、有老有少的官人,本县的县尊老爷就在其中,很不显眼好,平日里让贺胜见着就怕的指挥使,则只站在外面。而周围的袍泽兄弟和队正、十将、都头全都躬身行着军礼。
面前的这位官人年纪并不算大,微微笑着看起来很和气,但贺胜认识他,这几日远远的见了多次了。他张口结舌:“韩……韩……”
‘还不快行礼!’贺胜的顶头上司在最后面挤眉咧嘴,急着发慌。
贺胜却根本看不见那么多,双腿带着双腿一起抖得厉害,握着长枪的手也在恍惚中松开了。
韩冈一把抓住了摇摇欲倒的枪杆,低声一喝,“站直了!”
韩冈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贺胜的身子立刻挺得笔直。身材挺高,穿着重甲,这么一挺胸,立刻就有了一分气势出来。
韩冈笑了一笑,将长枪还给这名只有十七八的小兵。走到城墙边,俯望城外人马如蚁,“人马过万,无边无岸。三五万兵马横着走能有百里宽,竖着排能拖出八十里。太谷城下才这么点大的地方,辽贼兵马最多也就一万而已。即便到最后,太谷城下的辽贼数目也不会超过两万。”
跟随在韩冈身后的文武官员,闻言都露出了深思的神色,很快,有过战争经验的官员们就一个个点起头来。
如果是攻入敌境,粮草自然是就地筹集。三五万骑兵日常消耗,一天便须上千石束,不是几条村子就能支撑起来。必须分散开来搜集,同时还要提防敌军,铺开一个百里的正面还是说少了。即便是在国中纵列行军,在沿途有足够的军粮,三五万骑兵则前前后后也能拖出老长。
辽人想要稳当当的攻下如太谷城这样的县城,至少需要四十个千人队。三万余,近四万的兵力是必须拿出来的。进入太原府地界的辽人也的确拿得出来。但这么多兵力组成的大军,以及兵力两倍以上的战马,那是绝不可能聚集在一座县城之下。
陈丰对兵事仅是了了,也松了一口气,“才一万啊。”
“一万多骑兵已经不少了。太谷县城中在籍簿上的才多少住家?”黄裳相对而言有经验得多,压低了声音提醒陈丰,“才一千余户啊!一千户就占了这么大的一片地皮。现在可是十倍的人口,二三十倍的战马聚集在城下。”
陈丰立刻绷紧了脸。
韩冈却没有在意,他正问着那个小兵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贺胜何时遇到过这样的情况,高高在上的宰辅竟然会问起他这个军汉的姓名,再次紧张起来,舌头仿佛被冻住了,“小……小……小人。”
后面的指挥使急得浑身发汗。但韩冈的笑容更加和煦,如同春风一般,“不要怕,不要急,慢慢说。”
和和气气的韩冈让贺胜缓过气来,“小人姓贺名胜。家里排在第六。寻常都唤小人贺六,贺小六。”
“姓贺啊……”眼前的年轻人姓贺,这让韩冈有几分亲切感。
后面的黄裳却突然瞪大了眼睛:“是庆贺的贺?胜利的胜?”
贺胜没读过几天书,不过自己的名字还是知道的:“就是可喜可贺的贺,得胜归来的胜。”
黄裳眉一挑,喜色上面。刚回头,太谷知县却抢先一步,向着韩冈一揖到底,放声大笑:“得胜归来,可喜可贺!枢副,这倒是好意头啊!”
太谷知县这一句话,文官武将们如同当头棒喝,一个个欣喜欲狂。
这的确是吉兆啊。
官员们纷纷向韩冈恭喜,看着贺胜的眼神也不同了,不再是微不足道的小兵,而仿佛是天降的祥瑞。
贺胜傻愣愣的发着呆,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韩冈也点着头笑,他虽不迷信,却也喜欢这样的巧合。他更加和气的问着贺胜:“知道这几日城里为了迎击南下的辽贼做了什么准备?”
上下同欲者胜。想要上下同欲,就不能对下面的士卒瞒着骗着。韩冈自从定下计划之后,便将可以告知下面的消息全都通报了下去。如果所有人都知道辽军的弱点和制置使司的布置,信心自然会不同。
“说了说了,俺叔说过了。”
“你叔叔?”
“俺五叔是本都的左十将。”贺胜好象是开了窍,口舌一下灵活了起来,“这几日城外的村子都把井给填了,粮食也烧了,太谷水上游还倒了一车车的粪肥,让辽狗来了之后没处找水喝,没地方找粮吃,人和马都饿死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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