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轨道?”
达楞念着这个让他感觉有些拗口的单词,他眼前的两道远远延伸出去的铁条,也很难看得出这是一条运载量大得惊人的道路。
“这就是轨道。”折可大站在铁轨旁,向阻卜部大部族长的亲信解说道:“这只是两百里长的忻代铁路的一部分,等全线联通之后,从忻州到代州的两百里地,就是满载着人和货也只要一天的时间。”
这个自称是阻卜大部族长磨古斯的亲信,已经得到了韩冈的重视。既然身兼枢密副使和河东置制使的韩冈都重视这个北虏,折可大也不会拿着架子待人。
折家在草原上也有名声,折家家主的继承人的地位在达楞的心中自然不会低。这就是为什么韩冈不让文官而让他这个武将来招待达楞的原因——这一点,折可大不用人说,自己也明白。
而且折可大也知道这个阻卜人不简单。韩冈让他拿来二十个辽人首级证明他自己的身份,达楞倒也二话不说,找了几个部族的族长,几天之内就给凑齐了。
不费吹灰之力就弄来了二十个辽军首级,让折可大很惊讶。一个战果就是一份封赏,河东制置使司为辽军首级给出的馈赏,对穷困潦倒的阻卜人而言,那就是能换来全部家当的一个大数目。达楞能虎口夺食,不仅证明了他的身份和能力,也体现了他背后的磨古斯在阻卜诸部中的地位。
但现在,看着眼前能改变一切的运输工具,达楞却再没半点为自己的身份和靠山而骄傲自豪的心思。
一日运兵数万到百里之外。就是在草原之上的辽人,也很难有这样的速度。而运送大量的物资则更是不可能有这样的速度。而且一旦这么做了,马匹肯定要损失一大批。马是牧民们的命。根子,任何一个部族都不会驱动自己的命。根子去做送命的买卖。可宋人要做到这一点,只要付出几百匹劣马罢了。
由十来匹劣马拉动的有轨马车,速度赶不上奔马,却也跟骆驼、驮马带着货时差不多,但载货量却是骆驼、驮马的几百倍。一列车就能把一个小部族的家当全都装上去。
难怪都说宋人有钱,只是为了临时运送几万兵马,就能把几千几万斤的好铁钉在地上来修路。
如果说传言中人人绫罗绸缎、家家金银珠宝的南朝,是让草原上的阻卜人魂牵梦萦、垂涎欲滴的肥羊的话。那么能毫不在意的把精铁放在野地里的行为,在被契丹人封锁了铁料的来源,甚至很多时候只能用骨头来做箭簇的阻卜部中,是奢侈到足以让人望而生畏,乃至顶礼膜拜了。
达楞素知磨古斯的雄心,要控制草原与契丹平起平坐,甚至还有取而代之的想法。而达楞作为磨古斯的亲信部众,不仅忠心耿耿,更愿为磨古斯描绘出来的未来而出生入死。那是达楞所知的唯一能改变命运的道路。
但在亲眼看见宋辽两国之间的战争之后,他为磨古斯煽动起来的幻想一下就烟消云散。
无论宋辽,都不是阻卜部可以对抗得了的巨人。他现在所在的河东战场,仅仅是宋辽三个大战场中的一个,且是规模最小的一个。
不论是陕西还是河北,两边都是十万以上的甲兵在长达千里的战线上厮杀,只有河东,是在一个个被山峦约束的盆地中打仗。可眼前双方依然是数万战士正面相峙,这是不亲眼看到根本都不能想象的场面。
而且在辽人已经摧毁了当地的所有村庄城镇,掳掠屠戮了无数当地百姓,受到如此重创,但宋人还是能动员出更多的军力,更多的辎重,来跟辽军作战。在草原上,任何一家部族都不可能会有这样的韧性和底蕴。宋人的实力,就像是九河汇入的北海,不论分走多少水量,都不会见到干涸。
赢不了的。
达楞摇着头。
不论是那一边取得了优势,阻卜部都是赢不了的。
腾出手来的辽军,能将阻卜部的叛乱一掌碾碎。
而宋人若是掌控了草原,同样不会给磨古斯翻身的机会,相对于军力,他们更有足够的财富来买通所有的草原部族,让磨古斯成为孤家寡人。
达楞悄然的瞥了仍在夸夸其谈的折家子弟一眼。
与其在宋辽两家的夹缝中挣扎求存,去幻想那百中无一的可能,还不如赶紧卖个好价钱,就跟已经冲宋人的年轻宰相摇着尾巴的西阻卜各部一样。
轨道。
萧十三当然听说过轨道。
尽管他没见过,可在朝堂高层,任何人的耳目都不会太闭塞,只是他没想到宋人能用在这里。
韩冈的事迹在辽国国内传播得很广,其中有真有假,但无论真假,都是被夸大的不像话。只是这些传言多半集中在医疗领域,以及军事上的那些发明。
至于用兵、治政,也只有最高层的一些人才会去关心。轨道就是其中鲜为人知的一种。毕竟在辽国,只听传言是很难产生直观的认识。
“你确定是轨道?”萧十三问道。
“我想不到有别的可能了!”张孝杰摇着头,“那是韩冈的发明,第一条轨道也是他亲自指挥修筑,能一个月轻轻松松运送六十万石,换成人又该是多少?人可不要搬来搬去的费时间!”
南京道的几处出产石炭和铁矿石的矿山,就是南府宰相张孝杰奉了耶律乙辛之命亲自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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