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从义从马车上下来,立刻就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天色都已经黑了,但东京城中依然炎热。刚刚从暗格中放了冰块的车厢里走出来,分外感受到冷热对比的强烈。
眼前的门庭并不显眼,黑漆的门扉,也有别于官宦豪门带着门钉的朱色。
但正门两边,一直延伸到两侧巷口,长达五十丈的围墙,让人知道,能在五十里长的城墙内拥有如此规模的宅邸,其背[这也是禁词?]景又岂会是寻常的人家?
一位身穿赤红军袍的男子立于门前,看见冯从义下车,便迎了上来。
“小人彭孝,奉命来给冯大官人引路。”
冯从义跟在彭孝身后进门,只带了一名伴当在后。
夜深了,只是灯笼的光,让冯从义看不清前方彭孝耳后的刺字。但从装束上,当是禁军的成员。
枢密院三令五申,各家官宦门第,不得使唤禁军。但冠军马会中的成员,除了大量使用厢军在门下奔走,也无一例外借用禁军士卒使唤。朝廷给这些贵胄出行的护卫,都是出自禁军。既然出行时少不了护卫左右,那么让这些护卫顺便做些其他事,就是枢密院都不好说些什么。
即便是上四军,在护卫天家的同时,也是天子仪仗。除了轮值皇城,平日里进行训练的科目,亦多半与作战无关。韩冈和章惇努力争取,方才改变了少许——但也只是少许而已,相较于河北河东陕西的边地禁军,京营禁军的日常训练,只有神机营等少数部队,才能达到应有的水平。
幸好西军那边情况还好一点,至少熙河一带,由于韩家做出表率的缘故,没有拿现役士兵当奴仆的现象。而种家这样的将门,也知道收敛一点,只是难以免俗。
“冯四哥。”
“冯兄。”
“冯大东家。”
等在厅中的主人、客人,只看散官、勋位,没有哪个是在三品之下。但冯从义一到,立刻成为最受欢迎的客人。
只看石阶上,每一级的青石条板上,都刻着的蹄踏飞燕的骏马,熟悉赛马的人氏,都知道这里的主家到底是何方神圣
——冠军马会。
每次回到京城,冯从义只要离开韩冈的府邸,立刻就会被无数请帖给淹没。
其中有王公贵胄,也有无名小卒,而冯从义本身,也要分出一部分精力去处理顺丰行和平安号京城分号的事务,对邀请必须有所取舍,但唯独有一家的邀请,他不会拒绝。
冠军马会的邀约,冯从义即使再忙,也会推开一切来赴会。因为在这里,他并不代表自己,还代表他身后的那一位。
而冠军马会的成员,也不会因为冯从义的身份,而小觑于他。背后有个做宰相的表兄,自己再有一个富可敌国的身家,手中从不缺冠军马,任谁都能在这里得到应有的尊重。
不过今天的热切,还有一番别的因素。
冯从义在京中最为熟稔的老朋友,也是最熟不拘礼的宗室,更是赛马总社第一任会首华阴侯赵世将,三巡过后,低声问着冯从义,“冯四哥儿,听说这一次,你家商会又弄出好东西了。”
冯从义放下酒杯,轻松的笑道,“会首说得是缫丝机?”
冯从义连推脱都没有,赵世将神色立刻热切起来,“当真弄出缫丝机?”
“小子哪里敢骗会首,是家里的一些工匠闲时弄出来的。”
“成效怎么样?!”
“比起过去的抽丝机,只要十分之一的人工,将现在的棉布纺机改一改,也能用在丝织上,还能再减八成人工。”冯从义眯着眼睛笑道,他与赵世将说话,厅中客人虽各自聊着天,但都是时不时的瞥眼过来。
“当真!?”
赵世将声音陡然高了起来,而周围的说话声都停了。
冯从义也稍稍放开了声量:“当然是千真万确,只不过呢,雍秦商会内部不说了,小弟家中可是做着棉布的营生,这丝绸上事上就不怎么用心了。除了将图纸给了一部分与商会中人,现在,连机器都在库房中落灰。”
“这……这也太……”赵世将张着嘴,胡须都在抖着,这也太浪费了,但他立刻就反应过来,“是担心什么?”
冯从义低声笑:“钱一家赚不完的,有现在这么多已经够了,再多,那可就患了。”
“原来如此。”
一群人都跟着赵世将点头。冯从义这般说法,肯定是韩冈在背后的指示。而韩冈的为人,说出这种话,一点也不让人感到惊讶。
但韩冈知道的收敛,需要担心日后,他们这些皇亲贵胄,又担心什么?
而起大宋从南到北,都能出产丝绸。产量最高的是南方,而西北最少。西北如今被棉花占据,对丝绸生产的利益,并不是那么垂涎,但他们这些家族,哪个又能把将人工缩减到几十分之一的缫丝机、丝绸织造机不放在心上?
眼前十几双发亮的双眼,冯从义暗叹,要不是韩冈严令,他如何会放弃这么大的一笔利润?
冯从义对每一期《自然》都不会漏过,上面有许多文章,都是蕴含着难以想象的财富。
两年前,就有一篇关于养蚕的论文,让冯从义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牢牢的记在了心间。
那篇论文上面,对于现有的养蚕技术,进行了改进。尤其是通过各种新型的器物,比如温度计、湿度计、显微镜,对进行监测,进行了详细的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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