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进大门,绕了一圈,在西南方向的角门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追踪,悄无声息的进了内宅,花园风光正好,他不停留径直到了一处楼房,这里早就有人候在外头,见到来人,就带着他进了内室,他低着头打千行礼,“景中堂打发小的回来了,还叫奴才带了一篓橙子回来。”
“哦?”里头坐着一位留着短须,温润如玉的男子,他正在低头执笔写着什么,听到来人说话,抬起头来笑道,原来是桂祥,“他怎么说?”
“就说不能白吃爷的桃子,叫奴才带了橙子回来,倒也没别的说法。”
“这个景廉,”桂祥摇摇头,看了看那满篓子的新鲜橙子,翠绿的叶子衬着黄色的橙子十分好看,让人忍不住垂涎欲滴就要动手剖橙,“还这样隐晦,橙子嘛,意思倒也清楚,说明事儿成了,看来吴长庆可以去福建了。”桂祥放下了笔,笑道,“这倒也不枉费李鸿章来托付我,我这面子还留着呢。”
边上有一个中年的书生捻须看着桂祥写的字,“公爷这字儿,越发的进益了,到底是西圣老佛爷昔日一手教导出来的,听说您和老佛爷的字儿也有几分相像,是吧?”
“这字儿可是练了不少时候儿了,”桂祥笑道,挥挥手让来报信的人退下,“太后她老人家昔日还在府里头的时候,教了一点,后来陪着英宗皇帝在宫里头读书,学得多,不算辜负了师傅的教导,如今也勉强能在御前当差了。”
桂祥在光绪皇帝继位之后外放到山西当了一任道台,官场上的人大多捧高踩低,他是垂帘秉政皇太后的亲弟,谁又敢来得罪他?上杆子要拜在他门下称晚辈了,后来回京又当了一任礼部员外郎,如今是御前领侍卫大臣,这也是太后在政变之后对着警卫士兵不甚放心,故此要用亲弟来戍卫的缘故。
“公爷何须谦虚?您这样的家世,不用十分精通文墨,”那个书生笑道,“您已经是出类拔萃的了,西圣老佛爷不是也仰仗着您吗?景中堂也要卖您的面子,咱们公爷的面子,自然是一等一的。”
“这可不是我的面子,”桂祥笑道,“这第一点是老佛爷的面子,没错儿,我只是沾光而已,第二个是景廉卖着左宗棠的面子,我才好开口啊,不然我那里敢使唤议政王的爱将呢。”
那个书生脸上带着一丝诡笑,“凭谁,就算是议政王,也越不过西圣老佛爷去,公爷您说是不是。”
“是到也是这个理儿,只是如今啊,世人都喜欢说一句话,县官不如现管,西圣爷高高在上,倒不如恭亲王什么事儿都管着,大家都要忌惮着。不过这六爷自己面子极大,哪里会看的到我的呢?”桂祥说道,他喝了一口茶,把眼中的深意埋进了水汽之中,“说起来,我可还是没面子的。”
“六王爷的确是风光,只是怕这风光好不了多少年了,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如今公爷您还瞧不出来?六王爷和太后可是不同路了。一个要和一个要战,怎么能处得来呢?”
“胡说,”桂祥笑骂一句,“什么处得来?油嘴滑舌的。再者说了,老佛爷那里会说要战?是那些腐儒们要战。”
“公爷说笑了,若是西圣不要战,怕什么人去越南,难不成这个人派过去就能顶用吗?必然是不成的,只是表示了一个态度,报纸上刊登了《请缨日记》,同样只是给法国人看,我对越南必不可放,你们若是再行放肆,日后出动的可不就仅仅一个唐景崧了。这样的事儿,是打恭亲王的脸啊。”
“我瞧着恭亲王也不会继续管谈判的事儿了,明眼人都瞧见,若是这越南的事儿谈不成,那边苏伊士运河怎么谈?”那个书生断定道,他的断定的确是没错,恭亲王这时候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法国人不和中国打仗,越南那里就是打出了脑子,也一概不管。
窗外轰隆隆在打雷,显然夏雨又要到来,“那八旗的事儿?”桂祥问道,这些事情是都有联系的,八旗、苏伊士运河、越南,绝不是互相孤立的事件,“先生以为,我这件事儿要掺合吗?”
“太后她拉了一个七王爷,一个承恩公,一个贝子,几个亲王没有说话,只怕同意的也不少,这些人分量够够的,和宗人府关起来的那些人打擂台已经够了,虽然不甚了解,但是按照西圣办事的架势,必然是要把大部分的人都保住,少部分的人撸了也不怕他们掀起什么大波浪来,八旗底层的人都收拢住,把这些亲王郡王贝勒贝子的钱袋子都护住,其余的人落魄了也就落魄了。不相干,公爷如今还是别得罪人的好。”
“也不知道多少人和我明里暗里说过话了,”桂祥笑道,“说这个军机处铁板一块也就罢了,外头的六部九卿,全都是恭亲王门下的人物,别人抢不到,这样的日子,可不太好,只是外头的人都以为宫府一体,没有贰心,咱们是知道的,也不是铁板一块,西圣爷有她自己的主意,也有他夹带子里的人,如今既然宫府有了一点点儿的嫌隙,那咱们就好做事了。”
“公爷圣明。”那个书生拱手笑道,“这样就绝没有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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