碣石小镇面临东海,镇民多以打渔为生,因为处偏僻,一般少有人往。
但近几日却被一群奇装异服的江湖豪客打破沉寂,这群武林人士或背刀挎剑,或僧道儒服,个个吼声如雷,一跃数丈,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把平日里宁静悠远的世外小镇搞得鸡犬不宁,碣石镇的镇民敢怒不敢言,只能是好酒好菜的招呼着。也幸好这些大爷们自重身份,不仅不吃霸王餐,反而出手阔绰,十分爽利,镇民们也是喜忧参半,既期待这群大爷们赶紧走人,又有点舍不得白花花的银子。
“今个儿早上张家酒肆又闹了一出!理由是:披发头陀说了句‘米酒不如烧刀子好吃!酱牛肉不如红烧肉滑口!’结果是邻桌一个少年刀客听不过耳,就说了四个字!然后俩人就拔刀提棍,你来我往,杀了个热火朝天……”一个六旬老汉背靠大树,坐在树下一个小马扎上,手上连比带划,说的唾沫横飞。
旁边唯一的听众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道士,小道士看起来十五六岁,一身洗得发白的单薄道袍,脚下的麻鞋沾满泥土,好像刚从山里走出来,头发乱糟糟的,道髻歪倒一边,十分狼狈。此刻双手托腮,坐在一个黄皮葫芦上面听的入神。
说来也怪,这个小道士虽然听得津津有味,但自始至终都不插一句,只是用他那双明亮的眸子盯着老汉不断开合的嘴唇,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便是老汉故意吊他胃口,依然如故。
他不问,老汉倒是忍不住了,“那个少年刀客也就和你一般大……”见小道士还是不动声色,老汉有点急了,不禁问道:“你知道那位少年刀客说了哪四个字么?”
“哦!他说了什么?”
见小道士终于开口发问,老汉精神大振,气定神闲的道:“你猜猜?”
小道士歪了歪脑袋,眨了眨眼,随后摇了摇头道:“我猜不出来!”
老汉腰杆一挺,精神焕发,好像一下子就年轻了十岁。脸上得意的表情分明就是说:“来求我啊!来求我我就告诉你!”
可惜小道士依然如故,只是是好奇的看着老汉,半晌,小道士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水雾,迅速汇聚成潭,一滴泪水悄然滑落……
老汉一见大急,手忙脚乱的道:“你别哭啊!我告诉你还不成吗!那背刀少年说的是‘酒肉和尚’!酒肉和尚,你别哭啊!哎呀……哎……”
见老汉急的语无伦次,小道士嘴角一咧,露出一道灿烂的笑容,抬袖抹了把脸,吸了吸鼻子,皱着下巴道:“你很像我爷爷!”
老汉一愣,随即眼角一眯,一张老脸顿时笑成一朵菊花,露出几颗黑黄交错的牙齿,马上脸色一正,努力摆出一副慈祥老爷爷的样子,和蔼可亲的问道:“你是不是很久没有回家了?想家了?”
小道士不答,笑了笑,转移话题问道:“他们谁先动手的?”
“啊!谁们!哦……”老汉支支吾吾半晌,颇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老汉我好不容易活了六十三年,还想再活六十三年呢!哪敢靠近啊!听到起了冲突就连忙走开了!”
见小道士了然的点了点头,老汉颇觉自家光辉老爷爷形象可能不保,急忙挽救,“不过那个披发头陀好像会法术,老汉远远的看到他那条棍子飞到空中化成一条金龙,那少年虽然刀子耍的十分利索,但也不是敌手……”
老汉又开始滔滔不绝:“……之后张家酒肆被拆成一片平地,张家那胖媳妇趴在地上哭爹喊娘的时候发现了这么大一块金元宝……”老汉双手合拢,夸张的比划,语气既有羡慕,又有不屑。
“这么大!不对!是这么大!”老汉食指拇指圈成圆状,不确定的说着,抬头看去,却发现小道士已然起身。
老汉不舍的问道:“走了?”
“恩!”小道士笑了笑,“以后再来听您老唠叨!”
“要不……去老汉那儿住一宿!这天都快黑了!”
小道士略一犹豫,笑着道:“不了!我还要回山呢!”抬起手中的黄皮葫芦晃了晃,“我师父的酒!”其实葫芦里哪有酒,只是采药的借口罢了!
这个小道士正是刚从驭魂山出来的采药。自从发现师妹炼金的修为远在自家之上以后,采药就怀疑五鬼散人偏了心,他毕竟少年心性,想的简单,也容易钻牛角尖。
采药昔年之所以跟着五鬼散人上山,为的就是五鬼散人的本事。结果八年下来,比采药晚入门的师妹剑术精深,轻功绝顶,赫然已经是剑侠中人,自家却是一无所成,除了一个不知管不管用的法术收魂咒以外,就只会辨识几块草药。
至于所谓的‘炼魂葫芦’,只看采药能随意的坐在屁股底下,就知道他压根就没把这劳什子的‘炼魂葫芦’当回事。
采药不否认自家对炼金师妹有好感,而且还很喜欢,毕竟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正因如此,采药更不想让师妹看不起,所以他连炼魂洞都未回,连与五鬼散人道别都欠奉,直接就抄小路下山了。
一路翻山越岭,过河跳涧,也是说不出的辛苦,但采药都咬牙忍了!黄昏时分才来到了山下的碣石镇,正好看到一个老头坐在一株大槐树下高谈阔论,却是乏人问津。采药是个随意的性子,念着尊敬老人的想法,索性一屁股坐下来了,就当听故事了,顺便歇歇脚。谁知听着听着就忽然想起了小时候想方设法的逗弄自己的爷爷,竟然挤出几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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