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公何以不愿从情,不知可有言明?”
听见褚翜讲到诸葛恢断然拒绝这一提议,何充不乏诧异的询问道。
在他看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安排,要知道就在不久之前,台内还出于维稳考量,共同遮蔽下琅琊乡人恶迹。
眼下祸端同样隐于琅琊,正该诸葛恢出面处理。就算他们旁人愿意率领重兵前往琅琊乡里,且不说琅琊乡情并时论如何,只怕就连诸葛甝自己都不能放心的置身事外吧。
听到何充这么问,褚翜意味莫名的冷笑一声道:“或是其人别有所悉也未可知。”
何充眼见褚翜如此态度,心内已是一突,心知诸葛恢拒绝此事无论理由是什么,都给他们之间的合作造成了裂痕。
要知道随着局面越趋严峻,尤其几股已经被打压于外的力量也明显流露出蠢蠢欲动的趋势。在这种情况下,信任本就微薄,一旦所信非人,顷刻间便有可能付出身死族消功灭代价,成本高得不像话。
何充自以为合理的安排,在诸葛恢看来其中就蕴藏着极大的风险。
诸葛恢一旦离都,那么青徐人家在都内中枢已经没有了头面人物坐镇,且所有青徐乡势都因为王导丧事几乎全集中在了琅琊郡里,如果这个时候突然被合围于中,那是被直接连根拔起的危险啊!
所以诸葛恢不能走,一旦走了,便是将自身并乡众安危俱置于人手,危险实在太高。
但诸葛恢不愿去,事情总要解决,琅琊隐患不能无顾。
何充略作思忖后才说道:“不如由我……”
“不可!次道你不能犯险,琅琊滋生乡奸,他诸葛道明若都无顾,难道还仰仗旁人出手?”
何充提议还没有讲完,便被褚翜抬手打断。
诸葛恢拒绝归乡,也让他嗅到一丝危险味道,他如今手中的力量也谈不上是充足,早前为了防范历阳,他已经派给堂弟褚季野三千宿卫。
而周谟除了坐镇石头城之余,也要防守近畿于湖等处,若由何充出面解决琅琊乡患,肯定还要再带走一部分的兵力。到时候,他手中所掌握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控制京畿整体局面了。
目下皇太后秉国,其实是持着一种任人唯亲的态度,庾翼敢于私蓄甲兵,肯定也是得到了皇太后某种程度上的授意。
此刻立朝诸公,如果计较起来只有褚翜跟皇太后没有着直接的亲谊,反而占据着最高的台辅位置。
那么有没有可能眼下的局面,就是以皇太后为中心,以母家、亲家以及连襟的关系,要将褚翜直接踢出去!
是的,褚翜脑海中生出这一猜测的时候,他甚至连何充都给怀疑进去了。此刻何充主动请缨,在他看来也是非常值得怀疑的举动,更加不愿再削减他在京畿的力量。
虽然拒绝了何充的提议,但困难还是摆在了眼前,褚翜也是斟酌良久,才开口说道:“还是暂请郗公出面有劳吧,郗公同样国之勋柱,由其假节出慰,可使激涌群情稍作回落。而我等在台内,也要尽快草拟出为王太傅治丧章程,尤其不能耽误了春后大审啊!”
听到褚翜这么说,何充也只能点点头。眼下中枢内局势也都纠缠近乎锁死,他们这些在位者也实在不易轻出,但郗鉴则不然,其人身份足够,与时局又没有太多的利益牵扯,由其人出面,未尝不是一个好的解决方案。
以郗鉴这样的身份,自然不可能随便派遣官员通知,所以在稍作商定之后,由何充亲自前往劝说。
只是在这商谈的过程中,原本此前同样重要的出兵震慑问题被刻意忽略了,这样一个敏感问题,在当下无论落在谁身上都是痛。
就像是眼下沈充被暂时的忽略,那是因为沈家部曲大半已经被散出,明明眼下沈家才是最强武力的代表,可惜远水不救近火。最起码在当下这个短期内,沈充已经没有了影响时局的能力。
郗鉴眼下居住在城东青溪附近一处别苑中,此前送走了儿子,不久后又得悉王导死讯,心内也多有落寞伤感,起居渐觉体重。
何充抵达别苑见到郗鉴,也不多作寒暄,直接道明了来意。
郗鉴在听完何充的讲述后,先是稍作错愕,而后又低头沉吟片刻,待到再抬起头来时,脸上已经充满了讥诮的笑容,口里则发出一串的低笑:“难得我这老朽,尚有为国尽劳的机会。”
“郗公这么说,实在让晚辈惭愧,你为社稷助益如何,时流俱都看在眼中。晚辈当下勉强为任,来年若是至于郗公高寿,若能得于半勋,已觉无愧此生。”
何充连忙低头说道:“其实台内本来不该再以杂事相扰,但国士之薨,举国悲憷,郗公同为元辅尊体,若能假劳……”
“罢了,中书不必多言,我虽然已是老朽昏聩,但也略残薄智,情理如何,可作稍窥。即便没有台诏遣用,稍后我也将以私情近望,既然如此,那也就公私两宜。只是不知台内于此,是否还有余事吩咐?”
台辅们打的什么主意,郗鉴怎么会不清楚。虽然他已经彻底淡出时局,核心机密也不会有人再与他详论,但此前将儿子派遣南下,本身就是不看好京畿之后形势。
台中派他前往琅琊,郗鉴心内半是愤慨半是落寞,不忿于世情凉薄,恼恨于人心奸恶。但其实他心里也是略有几分安慰,觉得此前自己将徐州交给沈维周这个选择没有做错,若是将徐州交给台内,来年还不知会被这群人败坏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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