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炳所以神情严肃,就在于今次北行,亲眼所见平阳境中种种,状况实在不容乐观。原本他还以为平阳所在终究是汉赵故都,哪怕汉赵二十多年前便动荡覆亡,最起码也应该还会有一些遗泽残留,如残破的城池、宫苑之类,稍加收拾便可满足大军驻戍的要求。
可他还是小觑了这些胡虏们对地方的破坏程度,屠各汉国本身就乏甚营建之才,平阳在其统治下本来也算不上什么繁荣治土,之后又经历惨烈的内讧厮杀,被早年的石勒掳掠一番,然后便不再成为世道的瞩望所在,就连继统称制的刘曜都选择放弃此境、立足关中。
此前石生后撤前往太原,在平阳所施行的完全就是焦土策略,能带的带走,能拆的拆出,留下一个遍地狼藉、比被狗舔过还要干净的平阳。至于活跃在平阳的这些贼寇,要么是石生也看不上眼,要么他也管束不住,索性直接抛下做废物利用,也能稍稍阻遏王师北进步伐。
李炳用兵行事有着很明显的行台风格,相对于防守,他更热衷于进攻。既然潼关部众对乡境掌控难称周全,索性放出风声压迫贼众集结,直接轻兵杀入斩杀贼首。
他也并不满足于仅仅只是将汾水两岸营造成人踪绝迹的隔离带,在此基础上,他还想要却敌于外,在平阳设置一两个据点,既能作为之后大军开拔的前哨,也能上下呼应,更加猛烈的打击那些匪寇。
可是平阳的残破却让李炳感觉有些为难,杀掉一个贼首并不能说完全解决了平阳匪患,那些盗匪们本来就是乏甚组织约束的乌合之众,需要进行一个长期稳定的震慑剿杀。
他将自己亲自查探所得与薛涛稍作分享,薛涛在听完后也是一脸的沉重,叹息道:“石贼苟延自保之心甚坚,平阳焦土,一旦得知王师动迹向北,则必有窥望侵犯。小股部众北进于事无补,但若大举出动的话,又乏于配合……”
像李炳几百骑北进便斩杀贼首,这样的事情本来就没有频频成功的可能,而且石生部众组织性还是有所保证的,斩首行动未必对其有效。
眼下的平阳本不足守,只能作为一个通道和跳板用以进取太原,大军雷霆直入,直接将石生捂在太原动弹不得,这是效率最高的战法。如果贸然驻入平阳,之后的节奏又跟不上,这只是拉长战线,令得后方遭受侵扰的危险大幅度提升。
“可惜弘武军目下牵扯于陕北上郡,若是在此,区区一个石生,实在不足为患啊!”
李炳也忍不住叹息一声,分外怀念他一手创建起来的弘武精军。潼关王师战斗力自然也是不弱,但跟弘武军相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
特别弘武军最擅长并州山河表里这种复杂地形的野外作战,且对后勤补给的要求不高,只要给他一军之数,李炳有信心直接打穿太原,戳在石生眼皮底下创建据点。
“还是需要快速解决塞胡侵扰啊!薛将军,我也是身畔你部此行能尽快逞威河套,杀绝塞胡,如是山西形势才有大变的可能啊!”
说到底,还是塞胡南来这个突然发生的变数,令得王师西线的战略颇有几分捉襟见肘的局促感。特别弘武军这一支精锐眼下被牵绊在陕北,与流窜到西河郡的伪汉刘昌明遥相对峙,顺便警惕塞胡南来,令得许多原本设想中的灵活战法都有些调度不灵变。
虽然在李炳心目中,也觉得塞胡小患,并不值得将西线王师三分之二的兵力俱都牵扯住,但长久以来大将军缜密布局、谋动于未发之际,事后都证明这些安排的前瞻与正确。正如李炳此前所言,他们实在没有必要怀疑大将军的决定,只要用命作战就是了。
平阳贼首伏诛,许多活跃在境域中的盗匪们俱都亲眼所见,这也给他们带来极大的震慑,深感与王师之恐怖,不敢再频频向南侵扰。
而李炳在之后也并没有真的大举率军北渡汾水,而是继续修补、修缮防线,特别将汾水周边境域生民俱都招抚、驱赶于内,以汾阴为中心清理出一片无人区。
同时从冯翊等地征发的胡卒役力也次第抵达汾阴,沿河修整,疏浚汾水水道,所透露出来的仍然是一副紧张备战,随时将要出兵的架势。
之后不久,太原方面的石生也得知平阳发生的事情,对此自然是惊悸不已,频频派遣斥候南向窥望王师的动静。
但他却不敢贸然率众前来拒战,因为他眼下也实在是焦头烂额。河北的石虎,直接拒绝了他称王于山西的请求不只,还持续增兵于太行山东,同样也是一副将要翻山入攻的架势。
而他新得的盟友刘昌明,近来也不安于西河之地,一方面是受不住南人弘武军如狼似虎的穷攻,另一方面大概则是因为石虎那个封王河南的许诺,想要再图套区、联结南来的塞胡做个河南王。
一时间,太原这个原本寂寞许久的地方,居然又成了牵动大势走向的一个节点所在。倒不是说石生的势力有多么强大,而是因为他目下所处的位置,恰好是中州的晋廷行台和河北的石虎势力所不及、下一步又必将触及的区域。
对于石虎而言,虽然与晋廷王师在黄河沿线的对峙中乏甚创举,甚至还直接被威逼到邺城,在南北对峙中可谓是完全落在了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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