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慌,不要乱!晋军只是虚张声势,绝无强众犯境!”
位于襄水河南岸的渡桥附近,领军将军王朗统率着千数卒众,一边列阵固守、阻止城南乱众向城北流窜扩散,一边也在大张旗鼓,以期能够抚慰群情,压制骚乱。至不济,也需要在这里号召集结那些被冲散或是溃逃的禁卫卒众。
从这一点来说,领军王朗倒也无负羯主石虎对他的信任与托付,强忍丧子之痛,仍然试图努力挽回襄国当下崩坏的局势。但话说回来,王朗此刻不做这些,也根本无事可做。
为子报仇?
且不说王朗有没有手刃太子石邃的勇气,即便他有,眼下的他也是无兵可用。襄国常备兵力中,最重要的便是负责宫苑宿卫的禁卫军,从某种程度上而言,王朗也可以说是此前襄国城内最位高权重之人,特别是在羯主石虎将宫苑中一些区域都圈禁起来禁止太子石邃踏足之后。
可是从昨夜到现在,王朗先是被调离建德宫、禁卫主力也陷在城南泥沼、不能自拔,之后便是各种非常备的力量涌现出来,王朗这个负责城防、宫禁的领军将军,已是再无威慑可言!
此前他抛下禁军不顾而往城北几坊去游说那些国中贵胄耆老,就是担心手中力量不足定乱。而那些人也被他成功说动了,各自发尽部曲,但这些人本身地位与资历便远胜过王朗,更加上各自都有强烈需求,正需要仰仗麾下部曲去达成,自不会将这一部分自家卒力交付王朗手中听从号令。
浪费了后半夜最为珍贵的应变时间,王朗手中可掌控力量非但没有增加,反而就连原本的禁卫将士都因为没有主将镇军而被城南骚乱所裹挟,迟迟难以聚合起来,这也让王朗羞愤欲死。只是这一份羞愤,也说不清是因辜负了主上石虎的信任,又或者错失了最佳的回攻建德宫,为儿子报仇的时机。
“凡带甲之众,俱列河畔待编,从乱者杀无赦!”
急火攻心,王朗甚至亲自上前,持刀劈杀那些明明已经听到旗号但却恍若未觉、不服从号令的甲士。
也幸在如今的襄国,虽然人心动荡,各揣谋计,但也不乏能够体察大义者,这些人并未加入局势尚是晦暗莫名的建德宫勾心斗角,也并没有贸然进入已经完全混乱的城南区域,而是各拥部曲,暂时加入领军王朗的麾下,依托于穿城而过的襄水河道,将城内南北两处纷乱给隔离开。
随着陆续有人加入襄水河南岸,这一段防线也逐渐变得稳固起来。毕竟城北多豪族贵胄,他们各自家门都豢养数量不菲的部曲豪奴,而这些部曲的组织力要远远强于城南那些寒伧游食与趁火打劫的乌合之众,依托河线严守于此,最起码是将城南骚乱继续向北扩散的势头给遏止住了。
“王领军,之后又该如何?”
听到有人如此问话,王朗满脸凝重向河北岸的建德宫望去。
城南只是废弃之境,多游食、凶徒,本来就是作为襄水北岸襄国城池的外设藩篱,只要混乱不扩散到襄水北岸去,哪怕再怎么混乱、死伤再多人众,对于他们这些羯国权贵而言,都是可以接受的。
眼下既然骚乱已经被锁定在了襄水以南,那么眼下最急迫的还是要赶紧压制住襄国城北特别是建德宫的混乱。只要他们这些羯国上层权贵们能够达成意见统一,便能集合当下各方力量镇压内患、逐杀外敌。
王朗脑海中快速闪过诸多念头,末了嘴角还是泛起一丝苦笑,他明白当下正确的作法是什么,但他却做不到,因为手中没有足够的力量。即便是之后又有一部分豪宗部曲加入他的部伍,包括一些此前离散的禁卫将士也在回归,但襄水这道防线仍显脆弱。
他想要再增加手中的力量,只能继续将城南的骚乱压制下来,才能抽调出更多的壮力卒众。
“速速派人,去显光寺请佛图澄大和尚法驾至此!”
王朗焦灼的心情陡然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应对当下难题的妙招。主上崇佛日久,作为河北之地首屈一指的大德高僧,大和尚佛图澄在襄国民众中也享有崇高的声望。
王朗身为军伍大将,对于神鬼机能之类的事情,谈不上信或不信。但眼下他大可以借助佛图澄在国中所享有的高誉名望,用以安定人心,让城南乱状得以稍稍遏止。
虽然满城都在号叫晋军王师之类,但知道此刻天中为止,王朗也并没有看到任何一个行迹确凿的晋军士卒,可以想见这必是别有用心的人在煽动迷惑群情。
晋军敌踪确是确凿,而且状况相对较好的城北也的确传来消息,言是有一路晋军敌人流窜进入建德宫。至于城南这里,即便是有晋军出没,必然也只会是小股的部队。
敌军谣言以惑众,而王朗对以佛踪定人心。对于襄国这些民众们而言,晋军即便威猛无双,毕竟是存在于传说中,他们真正能有眼见者少之又少。可是国中崇佛年久,大和尚佛图澄更是从先主石勒时期便活跃在襄国上层并市井之间,说是行走于人间的佛陀都不为过。
若是此刻大和尚佛图澄能够露面定抚人心,乃至于辟谣言是晋军并未攻入城内,城南这些惶恐惊悸之众肯定也会惶恐大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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