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是陈兄派你回来的,他居然弄了一个纸坊,想要在洛阳贩纸,还真是不与常人同啊,只是这个想法,恐怕难以实现了,就算是能贩,怕是那收获,也与陈兄所想不符。”
赵家宅子里面,赵远招待苏辽,双方见过礼后,他便说出了这么一段话来。
苏辽是陈止的幕僚,不是仆从,如今的身份也算是士,赵远的乡品更高,但也得礼贤下士,因此在和苏辽说话的时候颇为客气,二人也是以主客之位而坐。
苏辽听了这话,便问道:“可是因为这都城士人,对北疆所产之物,有什么成见,因此不愿接受么?我家主上所造之纸,可谓世所罕见,我亦带来了样物,赵君可以观之。”
赵远摇摇头道:“陈兄的本事,我是知道的,他既然要贩纸,定然是有自己的考量的,那所做之物,必然足以让人惊叹,但我所说的问题,不是南边成见,也不是都城之人对外物的傲慢,归根结底乃是立足于陈兄本身,在分析这洛阳士人罢了。”
“还请赵君指点于我,”苏辽起身相拜,“我行之时,主上就曾吩咐,说赵君乃是好友,见识广博,我若是在洛阳有什么难事,就可以过来请教赵君。”
“陈兄谬赞了,太过高看我了!”赵远嘴上谦虚着,可这脸上却忍不住露出笑容,整个脸上,每一寸都透露出欢喜。
边上正在侍候的仆从见了,都是不由暗暗点头,知道自家这位主子,这两天接连碰壁,辩论被人驳斥,这才华也被人比下去了,还被前辈名士训斥,当真是不顺心至极,现在听到了被他所推崇的陈止,用这样的话评价自己,两边这么一对比,当然是顺畅至极,在百家茶肆中的不愉快,似乎都削减了几分。
但赵远当然不会因为一两句夸赞,就得意忘形,所以在笑过之后,就转而讲解起来:“其实你说的是不错的,都城也好,江左也罢,对于北边边疆所产之物,是不甚看重的,因为在我们这等人的看来,边疆所产,都是给草原塞外的胡人用的,那胡人是什么样的?别看他们现在也传华服,说学问,但在不少人看来,依旧是沐猴而冠!”
苏辽一听到这里,就神色凝重起来,他正打算搜集,有关南北观感诧异的情报。
赵远的话,还在继续:“我曾与在京城求学的异族贵族相交,如那拓跋部的等人,就是在其中结识的,当时这洛阳圈子里的人,对他们表面尊重,背地里却时常说他们茹毛饮血,这也是很多异族之人,来过洛阳之后,反而心怀怨念的原因,恐怕与最初制定这般政策的初衷,早已违背,但也是因为这样,都城的人对北疆之物看不上,不愿意用,就是为了防止被人说,是与胡人同!”
苏辽眉头紧锁,不由问道:“这么说来,我家主上的打算,要落空了?”
“若是其他的人话,难免有落空的可能,”赵远跟着话锋一转,“但既然是陈兄出马,当然不一样,他的名号在京城还有流传,那洛阳诸评的余韵还未散去,百家茶肆时常会提及,世家大族、平民百姓也常常念叨,以陈兄这般名望,他所造之纸,来到洛阳,不管纸质如何,都会有人图个新鲜,买来一观,引为谈资。”
苏辽听明白了,却道:“既然如此,赵君还是说,收获会与我家主上所想不符,莫非是因为那佛评。”
“你之前是在百家茶肆外面与我见面,那肯定是看到里面的情况了,不错,正是因为这个佛评!”
赵远点了点头,露出遗憾之色,口中则道:“不错,最近这城中风尚,依然被佛家引领,那明法僧与陈兄有嫌隙,是以处处诋毁,依然引领了洛阳舆论,陈兄的纸此时拿出,被他们以佛评,借题发挥,反而要有了反效果!”
苏辽有些疑惑,问道:“嗯?我家主上在离去之时,就有布置,有董绪等人留在秘书省和太乐署,又有几位列卿保持局面,这诸评大势不可更改,便是有什么变迁,也得按着主上留下来的章法,怎么一个佛评,就能动摇许多?”
“这事说起来,也是意外造成的,”赵远叹了一口气,“蜀地的混乱,促使皇上前往西都,现在掌控洛阳局面的,乃是那江都王!”
苏辽则道:“这位江都王,我在下邳听过他的名声,也是个尊重名士之人,他来主持,不见得是坏事。”
江都王的封地,其实就紧挨着广陵君,其实是广陵君的一部分被特别分出来,和周围几个郡的县城,沟通组成了一个江都郡。
这位江都王的来历,也不简单,初代的江都王,乃是那位一统中原的宣武皇帝的同胞兄弟,是宣武帝的三弟。
宣武皇帝统一中原之后,为了加强控制,将封号在北地的几位亲王、郡王迁了地方,将他们的封地放回北方,但同样也重视南边。
毕竟这江左之地,乃是新汉的基本盘,也是赋税重地之一,迁都洛阳之后,对南边的控制难免衰弱,于是就将自己的两个弟弟,刘政和刘攸都分封在了江左门户,大江之滨。
那刘政为广陵王,最终绝嗣。
而刘攸为江都王,谥号为定,是为江都定王,其子刘会承袭王爵,是为第二代的江都王,也就是眼下主持洛阳政事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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