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大概是黎承睿有史以来吃过最感伤的一顿饭, 像一种仪式,却也像一种饯别,又破有立,有些东西确认了, 有些东西却不可避免要抛弃。比如对林翊的感情,从此就必须泾渭分明划归于兄弟友爱的一边,比如对这个少年的迷恋,从此就注定, 成为他永远不能开启的秘密。
是有许多不甘心,几乎有一刻他就像摔了筷子,不管不顾把少年抱住,将他强行占有, 逼着他不能回避自己的心意, 那样事情会无疑简单许多。
可他不能, 因为他是黎承睿,黎承睿的价值观从来不允许他做出损人利己的事, 更何况, 他活了整整三十年才知道爱一个人意味着什么, 就如跋涉千山万水,独自踯躅于沙漠荒原, 骤然间到漫山遍野春色灿漫,他如何忍心去毁掉哪怕一分一毫?
他舍不得。
所以他只能看着, 看着他, 看着他笑语嫣然, 看着他与己无关。
吃完饭后黎承睿便把林翊送回家,他听着他清澈干净的嗓音与自己道晚安,他目送他无忧无虑的背影渐渐走出视线,黎承睿眼眶有些湿润,他生平第一次,后悔自己接了一个谋杀案。他禁不住想,如果不调查那个案子,就不会遇见林翊,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无奈。
他开车回家的时候忽然不想再回寓所,那里到处都是林翊刚刚留下的痕迹。他怕自己坐在客厅里就会想那个少年如何系着围裙进进出出,端着热气腾腾的菜,坐在自己对面,递过来一双筷子,然后带着期待,像等人夸奖的小孩。
可这样私人的,温馨而美好的细节,却不能名正言顺拥有,明明爱得心都疼了,那个人却偏偏最终注定要与已错身而过。
他有点受不了。
黎承睿开着车往自己父母的家方向驶去,一直到把车停了,进了大楼,按了电梯,来到自家门口,他才发现自己居然像个在外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回家寻求父母的抚慰。他犹豫了一下,按了铃,不一会门就开了,伴随着他大姐敞亮的嗓音:“妈子,你不用过来,我开门了,哎谁呀,啊?阿睿,你怎么这么好死今天回来?”
黎承睿看着自己的大姐黎承思,明明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却越来越干练,全身上下洋溢着活力,一看就是家里公司都有话事权的女人——她也确实如此。他只来得及叫了声“姐”,就被黎承思拽进门,听得她大声说:“阿爸啊,妈子,你们的宝贝仔回来看你们了。”
“啊,真是阿睿啊,老头子啊快出来,睿仔回来了,”黎承睿的母亲急急忙忙从里面出来,看见他眉开眼笑地,拉着他的手忍不住埋怨说,“这么这个钟点回家啊?吃过饭没?妈咪今天煲了汤,给你盛一碗?”
“吃过了,不用了,”黎承睿微微笑了,软了口气说,“妈,我最近休息不好,今晚想回家睡。”
“好啊好啊,早说了你一个人在外面没人照顾怎么行嘛,吃又不好住又不好,”黎太太心疼地赶紧把他带到客厅沙发上坐了,站起来说,“我去给你换床单,你的房间我天天打扫的,干净着呢,阿思,进来帮我的忙。”
“就知道你看到宝贝仔什么都不记得了,”黎承思笑着埋怨了一句,忍不住戳了黎承睿一下说,“看看你,三十岁人了,好心你不要当自己是小朋友好不好?”
“你才是,四十几岁了还跟弟弟吃什么醋,你自己也当人妈咪的了,疼惜自己孩子有错吗?”黎太太不依了,大声说,“黎承思,还不快点过来帮忙。”
“哎,来啦来啦,真是,我说一句都不行了,看妈子多疼你。”黎承思白了黎承睿一眼,起身进了房间。
黎承睿笑了,这是他的家,他作为家里最小的儿子,又是唯一继承父业的,确实从小就备受父母关爱,哪怕现在这么大了,回家来还是跟小孩一样。他微微叹了口气,却听见一旁父亲威严十足地咳嗽一声,呵斥道:“后生仔好好的叹什么气?叹一口衰几年的。”
黎承睿回头,看见自己的父亲不知何时已经出来,穿着家常的白衬衫,外面套着棕色毛背心,看起来年轻又有精神。他父亲做了一辈子警局高官,退休后仍然威风不减,黎承睿每次见他都跟觐见上级似的,这回也不例外,他站了起来,笑着说:“爸。”
“嗯。”黎父点头,看着他的目光中含着欣喜和关心,“怎么无端端回家,没给我惹事吧?”
“怎么会?”黎承睿坐了下来,很想笑,却没法强颜欢笑了,垂下头说,“就是休息不好,想回家歇口气。”
“做这一行,不拼命哪行?”黎父不以为然地说,“现在年轻人真是不行,稍微累点就喊辛苦,想当年我们跟着总探长的时候,办起案来那几天几夜不合眼都没事……”
“行了老头子,儿子难得回来一次你不要老训他。”黎太太此时已经从房间出来,手里端着一碗汤,端过来放在黎承睿跟前,柔声说,“来,乖仔,喝汤啊,可怜咯,在外都没人给你煲汤吧,真是,都说了不要住外面,看看都瘦了。”
“妈,为什么我横看竖看,就是看不出弟弟瘦哪了?”黎承思毫不客气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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