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说什么?”他揉了揉渗出了丝丝鲜血的手腕,“臣刚刚不曾听清。”
“你教我。”她捧起了南奕那只被琴弦抽出一道红印的手,吹了吹,“疼么?”
“疼倒是不疼。”南奕只觉得好笑,“殿下昔日在国子监的时候不认真学琴,今儿怎么就突然心血来潮了?”
“不是心血来潮。”她仔仔细细地用帕子擦去了南奕手背上被打出的那一点点血迹,“对了,你说若是我在这琴弦上下了毒,这琴弦断裂,打在五皇叔手背上在他手背上割出了一道小口子,又会如何?”
南奕一时语塞。
“这……殿下可以先在他人身上试一试。”
“再说吧。”她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你刚刚问什么来着?”
“臣问殿下,为何在国子监的时候不静心学琴?”
“不是静不静心。”她指尖有意无意触碰到了手腕处裹着白色布条的伤口,“人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吧?小时候我可以练武,现在我能干什么?”
一阵贯彻肺腑的寒意袭来,她面色铁青,死死抓住塞在锦被中的小手炉,才勉强缓了过来。
低头苦笑。
这大概就是百日之时就被种入体内的寒毒吧?
她咳了两声,定了定心神,又笑了笑。
南奕换好了琴弦,转过身来。
她铁青的脸色还没缓过来。
“你怎么了?”
“唔……”
他猛然起身,慌慌张张地将琴随手扔在了一旁:“林太医,林太医?”
“哎哎哎?”抱着孩子的林太医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小公爷有什么——”他知道南奕不会有什么事,因而目光也就落在了沂俐身上。
铁青的面容映入了眼帘。
他揉了揉眼睛,将怀中孩子塞入了南奕怀中。
“小殿下这是……寒毒发作了么?”
“恐怕是的。”南奕微微蹙眉,“蛊毒尚可解,只是这寒毒……可否用先前陛下的法子给殿下解了?”
“不可能。”林太医面色冷峻了下来,他的手搭在了沂俐缠着厚厚白布的脉上,“小殿下经脉尽毁,若是按照先前的法子强行灌入真气,小殿下必定会爆体而亡。”
“寒毒可解吗?”
林太医沉默不语。
“若是不能解了,还请林太医吊着小殿下的命。”南奕咬着下唇,不忍心在看躺在软榻上面色铁青神情痛苦的女孩儿一眼。
“没事没事。”林太医眉头微微蹙起,“小殿下一时半会儿不会出事的。”他取针,插入沂俐指尖,“还劳烦小公爷拢上炭盆吧?”
沂俐听到“小公爷”三字,嘴角抽动了一下。
“林太医,小殿下她动了?”
林太医瞄了躺在床上面色依旧铁青的沂俐一眼,翻了个白眼。
“小公爷,您还是请挽翠姑娘进来罢?”林太医迟疑地拔出了细针,“下官怕是要给小殿下开点泡澡用的方子。”
在外奔波了一整日的倒霉蛋慕禹跑去花园后的后厨烧水去了。
“挽翠,我在屋门口守着,你若是有什么事,直接出来找我就行。”
屋内白色雾气缭绕,那张瘦削的铁青色的脸逐渐苍白,最后慢慢呈现出一众病态的红润来。
屋外,传来的急促的琴声。
沂俐缓缓睁眼,理了理湿漉漉的长发,强迫自己忽略掉由心口传向四肢百骸的刀割般的刺痛。
她知道这首曲子。
《帝都赋》
南奕出身名门,少年时期更是凭借一篇《帝都赋》誉满京城。彼时,卫国公府荣宠正盛,风光无限,南老先生对这么一个全京城数一数二的好苗子甚是重视,因而特意跋涉千里,去一不知名山中隐居的琴师家中,请他为南奕的《帝都赋》谱了一曲。
琴曲《帝都赋》出世,在整片大陆上奏响,而琴也因此走入寻常百姓家。
也就是在此时,少年成名锋芒毕露的卫国公府南小公爷敛了锋芒,收起羽翼,开始跟着他老爹勤勤恳恳地习武。
有人欢喜有人愁。
有人又欢喜又愁。
从那以后,南奕作出来的文章虽依旧出类拔萃,但总少了一点孩童时期做出《帝都赋》中包含着的灵性。更何况少年时期,他征战四方,在大沂边境七城守卫战中一战成名坑杀地方士兵无数,不少人也就忘记了他曾经也是个京城中乃至整个大沂数一数二的才子。
到了国子监,南奕受当时皓阳郡主青睐一事也传得甚广。皓阳郡主的骄横与受宠,南小公爷的赫赫战功与两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弯弯绕绕缠缠绵绵的事无一不给百姓提供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沂俐左手握住右手手腕,覆盖住了那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疤,缓缓闭眼,任由腾腾蒸气熏着自己冰凉冰凉的脸。
屋外传来了一点动静。
沂俐咬住下唇,静静地等着心口那点余下的刺痛慢慢消失。
她又咳了两声,静静地让那刺痛带来的冰凉在周身流淌,遇上药浴熏蒸带来的热气。刺骨凉意被热气卷走,在她的心口留下一阵阵暖流。
她抱着双膝,握着脚踝,垂着脑袋,任由长发从脸颊两侧垂下,遮住了她泛着不正常红晕的面颊。水珠挂在了密密的睫毛上,滴落,打在平静的水面上。
挽翠舀起药汁,拨开她的长发,顺着她瘦削的肩膀,将那药汁灌了下去。
棕褐色药汁滑在微黄光滑的肌肤上,在烛光的照耀下,似是留恋一般,极不情愿地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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