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姐姐为何一个人三更半夜出来?”弋姝盯着地上的老妇,轻道。
“公主没听到贺恩说么?那狐妖不见了!”老妇声音陡然提高,气愤大嚷:“是那狐妖迷了我家郡主神智!把她带到了后山。”
弋姝蹲下身,继续盯着她面容一眼不眨。
老妇人身形一颤,不由往后仰了仰,似乎被孩子犀利的目光吓着了。
“你在羞愧什么?”弋姝突然问。
“我……我何时羞愧了?”老妇人一惊。
“你撒谎。”弋姝神色淡淡。
话语重复声音上扬,明显是撒谎的语气。方才她虽然表现得很伤心,可有一瞬她却无意识地出现了下巴扬起、嘴角下垂的表情。这是心中自责羞愧。
“这位是郡主身边的邰嬷嬷,据说自幼服侍郡主。姝儿,可是她有问题?”离王突然变得热切起来。
若贺家人是凶手,自然是他们最希望看到的。
弋姝站起身,侧头望着邰嬷嬷。
下瞬,轻轻摇了摇头:“回王叔,姝儿觉着不是她害的郡主……方才她真的很悲伤。”
邰嬷嬷一愣,怔怔地望着弋姝,敌意却少了些许。她当然知道,此刻将矛头推向她,是他们最好的选择。即便后面查清她不是凶手,至少此刻也能将水搅浑。可眼前这位小公主,却愿意将素不相识的她摘出来!
而就在刚刚,她还辱骂了她。
“只是,你肯定瞒了些什么。”弋姝忽然又迅速道。
“我……”邰嬷嬷颓然地瘫在地上,泣道:“夜半时刻,老奴起夜瞧见了郡主出门。老奴问她去何处,郡主比划着说,嗓子疼得紧要去找韩神医讨些药。老奴……老奴若是知道有这等事,打死也不会让郡主出去……”
“贺姐姐当时神智可清楚?”弋姝拧着眉,问。
“清楚。”
“可带了其他侍婢?”
“未曾。”
“她一个人去的?”弋姝疑惑地望着邰嬷嬷:“她既病了,为何不召医侍,反倒自己悄悄去?”
“……”
邰嬷嬷一默,却未搭话。一旁的贺恩,也顿时面色难看。
“咳咳……”离王适时开了口:“姝儿有所不知,这位韩神医可不是普通的医侍。他师出灵谷,为人最是清高,便是宫中也难能请得动他。只因他与本王同好棋道,故而有些交集。此次本王上山祈福,府医恰好回去省亲,本王这才觍着脸请韩神医同来宝隆寺。他与贺莞郡主,着实相识不久……”
弋姝眉眼微挑,还是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故事?半夜三更,偷找男子,别说是贺莞这样的贵族小姐,就是普通人家姑娘也很难做出此等事。难怪方才邰嬷嬷不愿说。
“这位韩神医今晚何在?”
“公主,是在找在下?”话音刚落,忽然有人在她身后出声。
声音煞是沉潜好听。
弋姝一怔,回头。
其莫身后的角落,有一个人正静静提着灯笼站着。灯光昏昏,却是那片黑暗中唯一的光亮。一如那男子一般,不招眼,浑身透着一股温淡平静的气韵。
如脂玉,如琼枝,没有四射光芒,却有让人挪不开眼的本事。
弋姝轻叹,难怪贺莞要偷偷去。
“不知神医今夜在哪里?”弋姝收回神思,问得冷而静。
若非有梦中那位男子,她也会忍不住被这位韩神医吸引几分。只是与那位相比,眼前这位韩神医难免秀气单薄了些,更少了几分睥睨的气度。
“在下一直在房中歇息。听到动静方才出来。”韩神医答得坦荡从容。
“可有人作证?”
“院中同宿的王府李统领可作证。”
“可曾外出?”
“未曾。”
“郡主可有前去找你?”
“未有。”
弋姝一愣,继续问道:“不知神医住在哪个院?”
“斋堂东侧玄金院。”
弋姝默然。
玄金院在整个山寺东北方。贺莞是女眷,住的是山寺西侧院落。若是贺莞真去找他,根本走不到后山小径的!
贺莞明显在撒谎。
可是她为什么骗邰嬷嬷?
她突然去后山为了什么?死前喊的那句“狐妖”又是什么意思?
弋姝觉着眼前罩了一团迷雾。这团迷雾将毫不相干的几方——贺家、她、甚至还有王叔都绕了进去。这团迷雾很诡异,但有一点她现在非常确定——有人想拿雪狐做文章。
忽然,弋姝猛地抬头。
“你可有丢失过什么药物?譬如……迷药?”
贺恩说三位法师昏睡不醒,她既与其莫发现了白日“狐妖”真相,更不相信是妖物作祟。那么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中了迷药。
可离王上山祈福,随行人员都是严格筛查过的。除了王府随侍,只有一些与京中贵胄及其一些女眷;其中又以贺家、忠勇侯府来得人多些。
但是医者,只有韩神医一位。
韩神医怔了怔,似乎不明白她为何由此一问。
蹙眉思索片刻,沉声道:“没有。”
“贺家可有带医者?”
“未曾。”贺恩亦非常肯定。
弋姝只觉心又往下沉了沉。贺家没带医者,韩神医药物未少。那么不外乎两种情况:其一,此人上山时早有准备,偷藏了迷药;可贺莞让法师看守雪狐,却是临时起意的。其二,此人自己懂药理,平时就储备了药物或者能随时调配出。
更关键的是,雪狐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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